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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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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幼的徐凤呆立在原地,北风吹落了她头上的狐皮观音兜,身上的温度似乎瞬间被风带走了,她就像一尊雪娃娃一样,浑身冰凉,四肢不得动弹。

咽喉仿佛也像悬梁自尽的外祖父一家似的套着绳索,气息进不来,也不出去。

眼前一黑,“雪娃娃”倒在祠堂门槛边。

徐凤清醒时,已经是一天后了。昨晚宋校尉连夜护送母女两个回南京,离开了如坟墓般的谢府。

噩梦缠身,徐凤猛地从马车里的狼皮褥子上惊醒,徐夫人赶紧抱着女儿,轻轻拍着她背后,“不怕,娘在这里,你只是做了一个噩梦。”

“娘,他们都死了。”

无忧无虑的徐凤留在推开祠堂大门的那一刻,再也回不来。此刻徐凤蜷缩着身体,她一夜长大了,现实的残酷使得她无法自欺欺人,用噩梦欺骗自己。

感觉到怀里的女儿身体剧烈颤抖,徐夫人在徐凤耳边低声哼唱着吴中的歌谣,就当徐凤还是襁褓中的小婴儿。

眼泪早已流干了,娘家死绝了,前景也似乎晦暗无光,可是为了女儿,徐夫人的脊梁却渐渐坚【挺起来了,她发誓不会在女儿面前流一滴眼泪。

马车外,宋校尉骑着马,敲了敲车厢,“夫人,天色已晚,今夜就在此处驿站宿下,明日中午就能到南京城了。”

嘎嘎!

“娘,外面有乌鸦。”

尽管声如蚊讷,见女儿渐渐平静下来话,小谢氏的愁容也仿佛消失了一分,连忙答应道:“凤儿说的对,路边枝头栖息着一只寒鸦。”

古藤老树寒鸦,断肠人在天涯。

徐凤打开了车窗,老树上的寒鸦被车队的马蹄声惊起飞走了,缠绕在老树上枯藤上的残雪簌簌落下,犹如下了一场大雪般。

徐凤的视线则一直追随着漆黑的寒鸦,直到它变成了小黑点,消失在苍茫的天际里。

“外祖父说过,寒鸦喜欢吃腐肉,所以战场上,还有坟地里最多这种鸟儿。”徐凤喃喃转身看着母亲,“娘,这只寒鸦是不是要飞到外祖家?”

徐夫人一怔,不知该如何回答女儿,她努力逼退鼻眼处涌起的酸涩。女儿的眼睛里已经没有天真烂漫了,犹如一口古井般,再绚烂的阳光都照不进去。

就这这时,马车蓦地剧烈晃动起来!徐凤站立不稳,一头撞向车厢,被母亲半途搂在了怀里。

徐夫人弓身用柔软的胸腹护着女儿,自己的尾椎却狠狠撞到了车厢里牢牢钉在地板上的案几桌腿上。

她疼的额头冒冷汗,却依然抱着女儿不撒手。

“有刺客!摆阵保护夫人!”宋校尉一边吼叫着,一边拿着盾牌从马上跳到车辕子上,立刻就有三支箭射在了盾牌上。

宋校尉打开车门叫道:“夫人!拉车的马匹中箭失控了,您赶紧和大小姐下车吧!”

尾椎骨断裂,徐夫人已经无法站起了,她竭尽全力在车厢里爬行,将徐凤递出去,“宋校尉,你带着凤儿先突围,我不成了,没得拖累你们。”

宋校尉叫道:“夫人!不可!”

徐夫人凄然一笑,拔出发髻上的素银簪子,刺入咽喉,如寒梅凋谢,碾作尘泥。

谢家生出如此烈性的女子,怎么可能是叛贼呢?那一刻,宋校尉心中的天平开始摇摆起来,想起那晚谢家人投缳自尽时衣服上那些血红的“冤”字……

情势危急,不容他多想,宋校尉抱着徐凤飞身上马,用身体和盾牌护着大小姐,夫人已经没了,若连大小姐都护不住,他提着脑袋也没脸见徐将军。

此时百人护卫队也列阵还击,无奈刺客太多了,又在退路设下埋伏,护卫队纷纷倒下,天已经黑了,宋校尉双腿被弓【弩射穿,轰然倒地,紧紧抱在怀中的狐皮大氅也滚落在地,里面居然是个小稻草人!

“那个孩子呢?!”蒙面刺客头领将刀架在宋校尉脖子上,刻意压沉了嗓子,“老实交代,我饶你不死!”

宋校尉身负重伤,气息微弱,口齿间含含糊糊的,说了几句,刺客听不清楚,便低头靠近他的唇边。

嗷!宋校尉双手被缚住,却乘着刺客附耳细听的时刻,张嘴咬住了刺客的蒙面布巾,猛地一扯!

“是你!”

看到一个老熟人的面容,宋校尉无比震惊,艰难的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露出真容,刺客面若寒冰,一刀挥去,颈血飞溅三尺,但见雪亮的刀锋上,如一面镜子照出了宋校尉死不瞑目的面容。

十天后,苏州城。

手脚满是冻疮、小乞丐似的徐凤,她额头滚烫,鹅毛大雪落在上头就立刻融化了。她倒在了一家寺庙的门口。一个身形魁伟、面如困虎般的和尚将她抱进了姚记药铺医治。

半个月后,徐凤缓缓醒来,和尚问道:“你是何人?家中父母是谁?”

那么多惨烈的记忆朝着脑中汹涌而来,令人痛不欲生。徐凤艰难的蠕动着干枯蜕皮的唇,却说道:“我是谁?不记得了。”

  ☆、第2章 日月为明

八年后。

洪武元年,一统群豪的朱元璋在南京称帝,国号明。封徐达为大元帅,领兵北伐。

一路上北伐军势如破竹,节节得胜,剑指元朝都城——大都。

嘎嘎!

尸横遍野的战场上,盘旋着一群群的寒鸦和秃鹰。身形单薄的军医熟练的给断腿的伤兵裹上夹板,战争还在继续,喊杀声、战鼓声震天响,所以那些猛禽还不敢飞下来吃肉。

接骨疗伤后,失血过多的伤兵已经神志不清了,蜷缩着身体低声道:“好累,我先睡会。”

啪!

军医猛地扇了伤兵一个耳光,“北方的春天很冷的,你身上又有伤,一旦入睡,就会活活冻死!你要是死了,就浪费了我的夹板和伤药!我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救人,你就这样像个孬种似的冻死给我看?”

伤兵的左脸出现四个清晰的手指印,疼的捂着脸呜呜哭起来了,这个脸上满是鲜血和灰尘的军医看起来眉清目秀的,是个和善人,怎么言行如此粗暴?

其实伤兵只是个不满十四岁的少年而已。为了得到家人的重视和承认,他意气风发的逃出家门、隐姓埋名加入北伐军,攻打大都城,想着建功立业,以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是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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