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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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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姚氏并不愚蠢——一个蠢货是无法横行霸道那么多年的。她晓得其中利害,娘家若倒了,一双儿女都没成家,她寡妇才真的孤苦无依了呢。

不过高姚氏是个雁过拔毛的脾气,事情不会就这样结束了,见众人都落座,家宴即将开始。她掏出帕子擦泪,哽咽道:

“妙仪好侄女,你那个丫鬟牙尖嘴利,我是被她气坏了,才失口说胡话。我寡妇失业可怜,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你的箱笼堆成小山,就想打开看看,长长眼,以后出门也能多些谈资。谁知……”

高姚氏帕子捂脸,呜呜哭道:“秀儿偏偏说我偷拿你的东西,真是比窦娥还冤啊!”

高姚氏这样一搅合,团聚的气氛瞬间消失了,谁都没有心情举筷。高姚氏呜咽声不止,就是要胡搅蛮缠逼着宋秀儿磕头认错、逼姚妙仪开箱笼任她挑好东西。

姚妙仪瞥了一眼高姚氏的衣袖,心中冷笑,她端起一杯酒,走到高姚氏身边,说道:“大姑姑误会了,其实箱笼里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我在军营里得的俸禄赏赐,都在北方换了珍稀药材,尤其是高丽人参,价格只是咱们南方的零头。”

高姚氏别过脸继续哭,姚妙仪装着敬酒赔罪,偷偷抖了抖高姚氏的衣袖。

跺!

一只高丽人参从高姚氏的衣袖里掉出来,砸在桌面上,撞翻了一副杯筷,筷子也就罢了,青瓷杯子落地碎了一地,吓得官哥儿哇哇大哭。

看见酒桌上的高丽人参,众人皆是愕然,姚妙仪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大姑姑,您居然……”

高姚氏张大嘴巴,赶紧争辩道:“不!这不是我偷的!”

又指着姚妙仪说道,“是她!是她栽赃嫁祸!”

这是老实话,她本来在翻箱笼时想要乘乱浑水摸鱼的,可是宋秀儿死心眼,看的太紧,无论她怎么撒泼都不肯挪一挪眼睛,她真没有机会下手啊。

但她习惯掐尖占便宜,“劣迹斑斑”,没有人相信她的解释。

捉贼拿脏。姑太太当众被打脸出丑,为长者讳,姚大郎夫妻对视一眼,抱着儿子告退。姚妙仪也跟着告辞回房。

桌上只剩下哭泣的高姚氏和姚大伯。姚大伯叹了一口气,命家仆将酒席分一分,装进食盒里送到各房用饭。

夕阳西下,姚妙仪吃饱喝足,泡在浴桶里打瞌睡。宋秀儿坐在浴桶旁边,剥开一个个如紫玉般的甜葡萄,

“大堂那边闹的如何了?”姚妙仪靠在浴桶沿上,闭着眼睛说道。

宋秀儿用牙签剔掉葡萄籽,喂给姚妙仪,挑了挑眉毛,“还不是老样子,姚大爷板着脸教训姑太太,还没说两句呢,姑太太就哭着跑到祠堂哭爹娘去了,说亲哥哥帮着外人欺负她寡妇失业。反倒逼着姚大爷在祖宗灵位前磕头认错。”

  ☆、第7章 物是人非

宋秀儿冷哼道:“居然说小姐是外人。若不是小姐替兄充军,官哥儿不一定能生下来呢,真是过河拆桥。小姐,你现在要好好替自己打算了,道衍和尚虽是你的义父,但毕竟方外之人,管不到红尘俗世,姚家并非长留之地。”

“你放心,我自有安排,后路已经留好了。”姚妙仪拿了一粒葡萄塞进宋秀儿嘴里,“这两年来,你在姚家受了不少委屈吧。”

宋秀儿疼惜的摸了摸姚妙仪手上的薄茧,小姐脸上的皮肤都粗燥晒黑了,可想而知在军营里的磨难,心疼不已,说道:

“再苦能比小姐在战场上救死扶伤累么?我其实还好,小姐临行前把我托付给姚家,他们对我还是不错的。”

“平日做些杂事,带一带官哥儿。他们吃鸡,我虽分不到鸡腿,但至少有个鸡翅,对于半仆半主的人来说,真的是很好了。就是姑太太时常回娘家打秋风,作东作西的,每次都要摆谱,刺我几句,要我给她捶腿敲背。”

宋秀儿顿了顿,讽刺一笑,“连老爷夫人都被她数落的抬不起头来,我这点委屈算得了什么。”

姚妙仪拍了拍秀儿的手,“我回来了,她就别想再欺负你。”

秀儿是宋校尉之女,宋校尉是为了救她而英勇就义的,但是姚妙仪迫于各种压力,一直没有向秀儿表明自己的真实身份。

宋秀儿也不想提这些令人厌烦的鸡毛蒜皮,她崇拜的看着姚妙仪,“小姐,你到底是怎么把高丽参塞进姑太太的衣袖里?我站的那么近,都没看清呢。”

“其实是个障眼法。”姚妙仪嘻嘻一笑,摊开左手,上面空空如也,往秀儿颈脖后一抓,“看清楚了,就是这样。”

再次摊开手,掌心赫然有一粒葡萄。

宋秀儿拍手叫好,虚心求教,洗澡水微凉的时候,她已经掌握了窍门。

姚妙仪又示范了一遍,“关键是手要快,心要稳,多练习。熟能生巧。”

宋秀儿叹道:“小姐真厉害,有医术这门技艺傍身,还会杂学。你和相比,我就是个棒槌。”

其实宋秀儿很聪明,一学就会。只是她幼年时被继母虐待,养成逆来顺受、自卑胆小的性格,后来差点成了扬州瘦马,沦落风尘,就更没自信了。

姚妙仪扯开了话题,笑道:“其实和义父比起来,我是小巫见大巫了。他的杂学才厉害呢,江南第一高僧智及禅师是他的恩师;领袖道教的张天师是他的好友;在儒林之中,吴中四杰,北郭十友都是他的朋友,时常开文会写诗应答,诗文双绝;就连这个障眼法都是他教我的。”

“而且道衍和尚很温和,从来不生气、给人不痛快,真真的佛口佛心。”宋秀儿感叹道:“一母同胞的龙凤胎,怎么姐弟差距如此之大呢。”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姚妙仪随口说道,心头却掠过两个龙子的身影。四皇子朱棣是个冷淡的性子,似乎只对征战有和权柄有兴趣,像极了洪武帝。

而朱棣另一个像洪武帝的地方,就是多疑,在军营最后几个月里,姚妙仪本能的感觉朱棣在各种方法试探着自己,打听底细。

而五皇子朱橚性情温和,妙手仁心,只想着治病救人,对自己深信不疑,一副菩萨心肠,果然是龙生九子,各有所好。

洗去一路风尘,姚妙仪打了个呵欠,宋秀儿擦洗凉席,准备入睡,突然有客来访。

访者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江南出美女,尤其是苏州女子多温婉可人,行走坐立间有种自然的风流态度。就是三分颜色,也能衬托出十分来。

何况这个女子颇有姿色,还带着优雅的书卷气,穿着青娟对襟褂子、白绫裙,衣着朴素,人却如盛开兰花般美好。

女子提着一篮子还带着露水的嫩莲蓬当礼物,歉意而不扭捏的说道:“晓得你路上劳累了,要好生歇息,论理我今晚不该来的,只是……”

“善围姐姐不用和我客气了,其实你若不来,我明日一早定去找你说话。”姚妙仪拉着女客的手在竹榻上坐下,给宋秀儿使了个眼色,秀儿退下。

此女叫做胡善围,出身没落的书香门第,家中藏书甚多。胡家和姚家是街坊,姚妙仪和胡善围是手帕交,时常去胡家看书聊天。胡善围是唯一知道姚妙仪替兄从军的邻居。

胡善围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此刻屋里没有外人,便直言问道:“王宁……他怎么样了?为何没和你一起回乡?”

姚妙仪一怔什么意思?难道王宁这个臭小子和胡善围有过郎情妾意?怎么平时没觉察出来啊!糟糕,这该如何回答呢。

见姚妙仪如此表情,胡善围眼里滑过一丝不容觉察的悲哀,捏着着帕子笑道:“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们三人在这条巷子口一起长大,想着既然你活着回来了,他还没有踪影,心里总是惦记着,要是不来问个明白,今晚就别想睡着了。”

这个借口并不高明,姚妙仪捕捉到了不对头,但于情于理,不应该欺瞒胡善围,于是佯装不知,坦言说道:“王宁已经升了百户,我等平民不敢直呼其名,要叫百户大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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