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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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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清画中女儿的相貌时,姚妙仪瞳孔猛地一缩,这个女儿就是今晚她暗中试探是否有孕的女子啊!

张士诚只有一个女儿,封号是永平郡主。

姚妙仪作为苏州人,对张士诚一家子的下场了如指掌:朱元璋攻破苏州城后,张士诚自杀,女婿——永平郡主的丈夫也是自杀殉国,两个弟弟和儿子拒绝投降,战死的战死,砍头的砍头,张家已经绝户了。

谁都不知道永平郡主的下落,苏州人各种传说都有,说她隐性瞒名当了普通妇人,说她乘船去了东瀛或者琉球岛,还有人说她死在乱军之中,更多说她为了丈夫殉情自刎了。

可没想到的是,永平郡主居然是被朱元璋金屋藏娇了!而且有了身孕!

难怪不能进宫当嫔妃、难怪有孕后反而闷闷不乐、难怪会拒绝太医的诊治、难怪湖中小岛的园林是苏州的样式、难怪会写那么多李煜的亡国诗……原来她就是下落不明的永平郡主。

如今朱明朝廷的文武官员们,有不少曾经就是张士诚的手下,比如画这幅《吴王行乐图》的扬基,作为吴中四杰之一,虽然以前是张士诚的史官,但如今也深得朱元璋的重用,贵为山西按察使。

朱元璋可以夺了陈友谅的宠妾当妃子,因为妾室地位低贱,影响力有限。但是永平郡主身份高贵,倘若被张士诚的手下们知道死全家、丧夫的永平郡主被朱元璋金屋藏娇了,其后果是很严重的,会丧失臣心。

而江南苏杭一带的百姓们,他们至今都惦记着张士诚的好处,对朱明王朝并不热心,倘若此事揭出来,朱元璋也会彻底丧失这一带的民心。

所以永平郡主不能像陈友谅的宠妾定氏达妃那样,堂而皇之进宫当嫔妃,她被牢牢困在八府塘湖心小岛上,渐渐枯萎凋零。

可她是张士诚家族最后的血脉,也唯一可能知道当年外祖父谢再兴死因的人!

姚妙仪抓着图轴的手开始兴奋的颤抖起来了,果然天无绝人之路啊!又找到线索了!

这时门外马三保等了够久了,他试探了敲了敲门,“姚大夫?您换好衣服没有?天快亮了,我们要尽快送您回百和堂。”

窗外一片白亮,分不清是天色天光,还是雪色寒光。姚妙仪将图轴收好,打开了书房的门,说道:“那位小姐有些体虚,胎像也不稳,我要再给她把把脉,对症开一副安胎药,否则会有滑胎的风险。”

姚妙仪言过其实了,仓促之下,她只确定永平郡主怀孕了,至于胎像如何,她根本不清楚,说要复诊开药什么的,也纯属胡诌,目的就是为了接近永平郡主。

事关皇嗣,马三保不敢大意,也不敢自作主张,派手下的小内侍将这个消息跑去告诉朱棣。他和姚妙仪在书房里等候指令。

书房里,马三保看着地上摔坏的屏风,又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姚妙仪,她穿着粗苯的厚棉袄,但身形并不显臃肿,她的眼角微红,颊边还有泪痕,粗看上去,居然有种楚楚动人之感。

黄花梨交椅的椅背上搭着朱棣送给她的熊皮大氅。这头黑熊还是朱棣亲手猎的,说给她就给她了……我以前真是眼瞎,怎么没看出来四殿下和姚大夫的小秘密呢。

马三保清咳一声,问道:“你哭了?刚才事情,要不要解释一下?”

姚妙仪披上熊皮大氅,暖暖和和的坐在交椅上,如裹着一床棉被似的,双目微合,“换衣服的时候,触景生情,想到了自己的爹娘。你也晓得,我是个孤儿,在战乱中走失,当时还小,又生了大病,等道衍禅师把我救活,我已经不记得自己姓甚名谁了。”

“看到那个女人在绝望中还保护胎儿,我想我的亲娘是谁呢?她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在人间,心里也一直很痛苦吧,就这么胡思乱想着,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哭了。”

没想到是这个原因,马三保顿时一怔,说道:“我也记不清自己的家了,只记得家在云南,战乱中当了俘虏,被阉割为奴,送到宫廷。”

“可是……”马三保顿了顿,鼓起勇气问道:“你和四殿下之间……”

姚妙仪说道:“难道四殿下说的还不够清楚吗?是误会。屏风底座不稳,倒了,他拉了我一把而已。”

马三保看着姚妙仪身上的熊皮大氅,目光满是疑惑,“真的……没有点别的?”

姚妙仪反问道:“你以为呢?我们应该有点什么?他是尊贵的龙子,我是市井的医女。你觉得我会自甘下贱,还是认为四殿下色令智昏?”

这话就说的重了,马三保感觉到姚妙仪明显的讽刺之意,想到她的心狠手辣,马三保万万不敢得罪了,赶紧撇清了自己,“没有没有,姚大夫洁身自好,医术高明;我们四殿下英明神武,深的皇上信任,刚才都是误会,姚大夫别往心里去。”

“只不过……”马三保低声道:“你穿着里衣被四殿下搂在怀里,以后见面,岂不尴尬了?”

姚妙仪无所谓的摆了摆手,“这不算什么,当时我穿的严严实实,再说我在北伐当军医的时候,男人什么地方我没见过?没摸过?没砍过?早就不在乎这些小节了。”

好像说了很有道理,马三保听了,心中方定。这时从外头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为首的正是亲兵都尉府的千户毛骧,毛骧大声说道:“姚大夫,那位小姐割脉自尽了,你快去——”

话音未落,姚妙仪就站起来冲出书房大门,“她在那?快带我去!”

永平郡主,你千万不能死!

  ☆、第33章 顺势而为

永平郡主悠悠转醒时,伺候的人都不在身边,只有一个面生的少女坐在床边的绣墩上默默看着她,见她醒了,从罩着棉套的茶壶里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淡淡说道:“失血过多的人通常会口干舌燥,喝点水吧。”

永平郡主没有接过茶杯,“我记得你,你是昨晚拉着我跑出火场的女子。你是谁?鬼鬼祟祟的想要干什么?”

这个少女生的极好,不施粉黛,更有一种自然的风流态度,她穿着玄色细葛布棉袄,下着灰鼠皮裙,梳着双环髻,缀着一对镶珍珠的铜簪。

也不知为何,乍一看到姚妙仪,永平郡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只是想不起在那里见过。

在她看来,此女穿戴倒也合体大方,只是湖心小筑这里扫地的宫娥都穿金戴银的,这个少女就稍显寒碜了。

姚妙仪并没有回答,她将盛着温水的杯子搁在床边的炕几上,指着永平郡主割伤的右腕,淡淡道:“想要割脉自杀对吗?其实我可以帮你,你自杀的方式不对。”

什么意思?不是劝她活下来,反而告诉我怎么去死?永平郡主呆住了。

姚妙仪说道:“人的血是热的,在血管里不停的流淌着,血尽人亡。一刀朝着手腕割下去,虽说割破了血管,其实大部分人都死不成,因为人体本能的会保护自己,失血过多了,心跳就变慢,血液流动也会变慢,血液粘稠,慢慢在伤口凝固。”

“若想死,就应该在伤口快要凝固时再割一刀!”姚妙仪并指为刃,在永平郡主受伤的右腕上虚划了一记。

明明没有碰到自己,永平郡主依然避如蛇蝎般往被子边缩了缩右腕。

姚妙仪摊了摊手,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可是大部分人此时已经昏迷了,等醒来时,伤口凝固,一般人自杀一次不成,往往会放弃亲生的念头。所以割脉的人,大多没有死成——你也是如此,以为就这样就一了百了的,但是我赶来给你的手腕伤口缝合的时候,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你割的很深,将来愈合之后也会留下疤痕,记得戴个镯子遮掩一二。”

“其实想要割死自己,可以先准备半盆热水。”姚妙仪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永平郡主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自顾自的说道:“割脉之后把手放进盆中,热水可以防止伤口凝血,等盆中的血水多的溢出来时,基本就得偿所愿,脱离苦海红尘了。”

“你要是嫌弃到处都是血水,死的太脏不好看,其实还有一种方法。”姚妙仪很认真的解释道:“你可以在刀锋上涂抹提炼出的紫苜蓿药汁,或者干脆口服,紫苜蓿的药力可以抵抗凝血,到时候血流如注,想止都止不住,这样死的更快。”

永平郡主因失血过多而干枯的嘴唇颤抖起来了,低声问道:“你是他派来赐死我的吗?”

这个他就是朱元璋吧。

“若上面真要你死,我早就顺水推舟给你再补上一刀了。”姚妙仪叹道:“只是你若一心求死,哪怕日夜都有人看管,你迟早会找到机会自尽的。你若不想死,肚子里的孩子倒能跟着捡回一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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