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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徐后传_第1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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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道最后朱元璋明显动气了,他想起当年的四面楚歌艰难,不禁感慨道:“朕和陈友谅决一死战的时候,谢再兴在背后捅刀子,若不是朕洪福齐天,绝处逢生,休有今日大明万里江山,国破家亡,覆巢之下焉有安卵?那时候你也才八岁,恐怕难逃一死。这才过了几年安稳日子,就忘记当年的艰难了?”

朱棣忙说道:“儿臣不敢忘,儿臣永远都记得母后带着我们逃亡迁移,舟车劳顿的岁月,五弟在路上生病了,身体如火炭般滚烫,那时候又找不到药物,五弟差点没熬住,那时候儿臣就发誓,要快点强大起来,帮助父亲平定江山,永远不要再过那种颠沛流离的日子。”

朱元璋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何还帮着徐妙仪查谢再兴案?”

在这种时候,朱棣当然不能说出真相,他解释说道:“因为儿臣觉得徐妙仪是个重情义之人。当年她效仿花木兰替兄从军,在北伐军里当军医,为的是成全义兄一家团圆。回到徐家后,得知当年外祖父和母亲的惨死,她自觉不能白白享受富贵,便决心查清十年前的旧案,儿臣见她一片赤子之心,有情有义,难得可贵,何况查清谢再兴案,对父皇肃清朝纲也有好处,所以儿臣为她提供了一些帮助。”

不知不觉中,对父亲绝对服从的朱棣已经开始说谎了。

朱元璋问道:“锦衣卫已经在查了,难道你觉得朕的心腹军队比不过一个徐妙仪?”

“锦衣卫是父皇挑选的精锐,当然比徐妙仪强多了,但是在谢再兴案上,锦衣卫并不占优势。”朱棣对答如流,说道:

“父皇经常教导儿臣,要多看事实,而非人们的口舌。而现在的事实是谢再兴案关键线索几乎都是徐妙仪找出来的,锦衣卫收效甚微。儿臣对她提供帮助,其实也是一种监督,随时将她知道的消息暗中告诉锦衣卫和父皇。”

朱元璋蹙眉说道:“岂有此理,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难道徐妙仪要执意瞒着朕不成。”

朱棣说道:“此女幼年经历巨变,性格多疑偏执,不过她确实有过人的才华,立下不少功劳,要掌握一柄剑,最好是顺势而为捏着剑柄,而不是硬碰硬把着锋利的剑刃。”

听儿子的话好像有道理,朱元璋这才改口说道:“好吧,在保住北元世子的前提下,尽量保护徐妙仪的安全。留她的命可以勾出幕后真凶。一想到这些人有本事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些事情,朕就寝食难安啊,这些人八成就是朝中大员,到底是谁呢?朕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朱棣从皇宫回到燕王府,他的府邸其实还没竣工,只建了一半,本来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将内宅的房舍、池塘,景观等图纸的样式给徐妙仪看,要她亲自挑选喜欢的,以此来再次表白心迹,心想她一定是欢喜的,可是她却不见了……

徐增寿已经赖在燕王府住下不肯走,见朱棣回来,忙跑过去问道:“怎么样?有消息了没?我妹妹在哪里……”

朱棣置若罔闻,他回想起今日和父皇在御书房的一番问答,不知不觉中,本该父子坦率无间的对话,已经用上了揣摩应变的君臣之计,可是为了徐妙仪的安危,这一切都值得。

  ☆、第121章 英雄末路

金陵城外,莫愁湖,魏国公徐家别苑。这里本是皇家园林,皇室消暑纳凉之地。洪武帝将这座风景优美的园林赐给了徐达。

观棋楼上,魏国公徐达和曹国公李文忠对饮,两人都是旷世名将,善豪饮,很快一坛花雕酒就见顶了。

李文忠看着莫愁湖的景致,这里最美的时候是盛夏,湖中莲叶莲花遮天蔽目般,格外热闹,如今到了初秋,雨滴敲打着残荷,柔弱的花瓣在风雨中摇摆,花自飘零水自流。

李文忠说道:“听闻皇上和你在这座楼里下棋,你用棋子走出了‘万岁’二字,皇上龙颜大悦,便将这座园林赐给你。”

都说外甥像舅,李文忠大头圆脸,凤目细眉,和朱元璋相貌相似,只是身形更为魁梧,有种猛将不怒自威之感。相比李文忠的气质而言,大明战功最多的徐达显得内敛含蓄。

徐达坦言说道:“其实是谣传罢了,你我相识多年,还不知我有几两墨水?棋艺我只是略知一二,哪里有本事用棋子布局万岁二字。是皇上体恤我们这些老臣,多加照顾而已。”

李文忠面有惆怅之色,“这事常遇春生前告诉我的,他很羡慕这个园子,说等北伐回来,一定要来观棋阁长叹痛饮。可惜我们这些武将,他最年轻,也走的最早,天妒英才啊。”

提到常遇春,徐达面上也是一片黯然,只是他今日约曹国公来别院小聚,并不是为了叙旧情,李文忠也心知肚明,说道:“你是否还记得,上一次我们两人单独聚在一起喝酒到烂醉是什么时候?”

徐达说道:“至正二十二年,当时洪都被围,朱文正死守洪都。你我在鄱阳湖康郎山战役携手对抗陈友谅,战船起火,你我都不曾有半点退缩,最终将陈友谅击败,得胜后你我庆功痛快饮酒到天亮。”

李文忠叹道:“这是你我喝的最痛快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之后至正二十三年,你岳父谢再兴谋反,我率兵讨伐反贼,谢再兴节节败退,尸骨无存。我说服谢家老四老五投降,他们开门缴械投降,我却没能劝阻皇上饶他们一命……你我从此就疏远了。”

徐达沉默片刻,说道:“其实错不在你,是我心结难开。”

李文忠直视着徐达的眼睛,说道:“不管你信不信。谢家投降还被凌迟处死一事,我自认是一生的污点,当时我信誓旦旦保证只要投降,我必定会保证他们的性命,可我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没脸说出‘尽力了’这种话,那种颓然自责的感觉,比打了败仗还难受。我一直心中有愧,所以听说谢家老宅闹鬼一事,就容许儿子李景隆跟着去绍兴查案,他身边有我的亲信,本以为可以帮到你的女儿,可事与愿违,最终无功而返。”

谢再兴案是龙之逆鳞,李文忠这个外甥也不敢碰。李景隆是晚辈,都知道他喜欢凑热闹,即使出了漏子,他认个错,撒撒娇就没事了。可是这个儿子实在太不争气,没有领会到老爹的意思,一心游山玩水,毫无建树。

李景隆邀北元世子去曹国公府小住,半夜失踪,连带着徐妙仪也遇险。李景隆已经被锦衣卫带走,至今没有消息,但看在曹国长公主的面子上,想必也是轻轻放过。

徐达说道:“十年过去,谢再兴案一直是我的禁忌,不敢提半个字。可是此案一天不查清楚,我女儿就一天不会停手。正因此案,我女儿频频遇险,遭遇各种刺杀,我一直忧心不已。”

“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我栓也栓不住,这次失踪也是源自于此。为人父母,最怕白发人送黑发人,既然她执念在心,我只能冒着龙颜大怒的危险,查清旧案,解开她的执念,希望她从此能安安生生的过日子,莫要再冒险了。”

都是家有“熊孩子”的人,李景隆闯起祸来不亚于徐妙仪,李文忠很理解徐达的无奈,他毕生只有李景隆一个儿子,明知顽劣不成材,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当不知道。

李文忠说道:“此案沉寂十年,当时是证据确凿的铁案。谁也没想到十年后有这种变故,我也百思不得其解。”

徐达说道:“当年你亲自讨伐我岳父,和他几次交手。记录我岳父谋反案卷宗的栾凤也曾经是你的幕僚,没有谁能够你比更了解此案。卷宗的记载我已经全看过了,只是笔触能记录的毕竟有限,我想亲自听你说一说当年的经过。”

徐达几乎从不求人,看着往昔同袍开口,李文忠明知洪武帝会对此不满,也不得不长叹一声,坦言说道:“徐兄,你我相识多年,一起出生入死,你既然开口了,我肯定和盘托出,不会有任何保留。可是我首先要提醒你,千万别被你女儿影响了,妄想给谢再兴翻案。谢再兴谋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当初乍闻谢再兴谋反,也是十分震惊,甚至不敢相信。皇上命我带兵讨伐叛贼,我心中十分犹豫,和谢再兴交手的第一战是在东阳义乌,他率领十万张士诚的军队想攻占东阳,我们在义乌交战,他先给我下了战书,说主公无道,吴王张士诚礼贤下士,还劝我和他一起归降。”

战书一事是卷宗里没有提及的,徐达问道:“你是主公的亲外甥,他明知你不会投降,为何徒劳在战书里劝降?”

李文忠说道:“可能是为了迎合张士诚吧,想表明态度引得吴王的信任吧。再说了,是亲外甥又如何?谢再兴背叛后半年,主公的亲侄儿、你的连襟朱文正因谋反被圈禁在桐城。”

朱文正是朱守谦的父亲,因谋反案夫妻都郁郁而终。

提到朱文正,李文忠眼里有一丝疲惫,“谢再兴谋反尚有证据,朱文正就有些莫名其妙了,当时连我自危,怕被猜疑,请求主公给我改回李姓,不再跟着主公姓朱。徐兄,常遇春去世后,我深感自己在衰老,斗志也不如以前壮年时,若不是北元未平,边关一直不太平,肩上责任重大,我就早就告老去乡下隐居了,”

李文忠是朱元璋的亲外甥,不过当时也是收为养子,叫做朱文忠,连毛骧以前都叫做朱骧,洪武帝登基后,为了明确宗室的名册,将养子都改为了原来的姓名。

没想到李文忠会如此消极的想法,隐隐间还表达了对皇上的不满,徐达很意外,皇上毕竟是他的亲舅舅啊!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李文忠看见徐达的表情,释然了笑了笑,“我忍了十年,说出来舒服多了,也只有对你才敢讲实话。因为我相信徐兄的人品,绝对不会说出去。”

原来李文忠因朱文正案,和皇上舅甥之间生了间隙,徐达说道:“我和文正娶的都是谢再兴的女儿,岳父女婿相继传出谋反,我总觉得根源还是在岳父那里——他下了战书之后,你和他面对面谈过吗?”

毕竟书信是可以造假的。

李文忠说道:“当日我们隔河对持,各乘坐一条小船在河中心谈判。他毕竟是徐兄的岳父,见面之后,我并没有破口大骂,而是苦口婆心劝他回头是岸……”

十年前,义乌城外兰溪河,江南两支都打着“吴王”的旗帜的军队隔河相对,只是一面有“朱”字小旗,一面是“张”姓,两边战鼓雷动,犹如天雷般响亮,互相比着士气。

细雨飒飒,到了傍晚时,两军主帅分别撑着一支小船到河中心相见。谢再兴穿着崭新的银盔重甲,腰垮□□;而李文忠只穿着重甲,手持盾牌,并没有拿兵器。

谢再兴扫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不带兵刃?”

李文忠紧紧盯着谢再兴细看,以防是长相相似的替身作怪,污了谢家名声,只是谢再兴一开口,李文忠便失望了——此人确实是谢再兴本人无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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