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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离骚_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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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寺卿得知后问起他,他只摇头,说洛平并没有违规,也没有用刑过度。

  第二日再审时,那女子已完全变了一个模样,目光呆滞,面色青黄,只在看到洛平时,眼中流露出怨毒和惧怕。

  她对自己的杀人事实供认不讳,很干脆地画了押,寺卿给她定了罪,这个案子就这样了结了。

  有知道那晚拷问细节的官差说,洛少卿看似温和,实际上有一副铁石心肠,正直公正是没错,但手段太过阴狠毒辣,恐怕那副皮囊里流动的血,都是冷的。

  这些流言传到皇上那里,只博了一笑。

  皇上说:“洛卿为人,朕心里有数。既然大理寺卿都说他并无不妥之处,想必那些话都是些小肚鸡肠的人传出来的,不足为信。”

  更不信这些流言的是周棠。

  这些日子他已不再去扫荷轩,洛平不在那里了,那地方对他而言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他把那里的笔墨纸砚、桌子椅子、还有那只喝茶用的小碗通通带回了浮冬殿,每日上午自己看书学习,下午去朝阳宫晃荡,傍晚去竹林练功,过得也挺充实,只在没书看或者有问题要解惑的时候才去找洛平。

  周棠从不大摇大摆地进大理寺找人。大理寺与翰林院不同,布局没那么多弯弯绕,没有文人偏爱的什么亭台楼阁、假山荷塘之类的,全部的建筑都是方方正正中规中矩的,那个大院子里也没有任何装饰,什么人走上去都看得一清二楚,周棠不想冒这个险,暴露自己和洛平亲近的关系,他还记得那个被洛平埋在竹林里的警告。

  于是他要见洛平时,就在大理寺后门的门当上垒三个小石块,洛平看到后,便会在晌午时来到大理寺外的一处民居,在那里见他。

  这一日,周棠在屋里巴巴地等着,看见自家夫子掩门进来,跑过去牵着他的衣袖,眯眼笑道:“小夫子,我们这样是不是就叫做偷情?”

  洛平脚下一绊,瞅着他哭笑不得:“瞎说什么呢。”

  “哦对了,偷情还需要这样说,咳,死鬼,你想不想我?”

  “……”洛平抚开周棠攥着他胳膊的手,无奈道,“小棠,你又看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书?”

  “怎么是乱七八糟呢,我看的是许公子的最新著作《红杏出墙》,现在京城里的少爷小姐都在读,昨日我在衡儿那里看见的。”

  洛平板起脸:“你和皇长孙殿下年纪太小,都不该看这种书。”

  周棠撇撇嘴:“开玩笑而已,小夫子你怎么这么死板。”

  洛平知道他是好奇心重,也不想过多责备,只劝道:“许公子的书大多以情色为主,不是不让你看,只是还不到时候……”

  “哦?这么说小夫子你也看过?”周棠兴致勃勃,“我听说你前阵子破了一起连环凶杀案,是个女子色诱了几个壮汉,把他们挨个儿杀了?那女子也是红杏出墙吗?”

  这是周棠从芸香那里听来的版本,芸香主要强调的是洛大人如何神武断案,而他从其他地方听来的版本中,说的却是洛大人怎么冷血无情。

  他当然不相信小夫子冷血无情,只是他很想知道,那些流言是怎么来的,难道小夫子得罪了什么人,故意污蔑他么?

  洛平淡淡瞥了他一眼:“你想问我什么,不用拐弯抹角。”

  周棠顿了顿,忙道:“你别误会,那些人说你的坏话我一句也不信的,我就是想问,你是怎么逼那个女人招供的……”

  洛平坐了下来,翻看着周棠带来的纸张,那上面是他上次出的题,以及周棠给出的答案。

  他不说话,周棠也不敢多说,坐在一边静候他开口。

  洛平对周棠给出的答案很满意,在上面用朱笔圈了几处说:“这里的想法很好,你进步很多了。”

  得到小夫子的夸奖,周棠很是高兴,没想再提那件案子的事,最后倒是洛平重新提起。

  他叹了口气说:“五年前那女子一家被杀害,父兄被弃尸荒野,姐姐被强暴致死,凶手便是那五个被害的男子。这两年,那女子处心积虑要给家人报仇,不惜以身色诱,将那几人逐一杀了。然而就在两个月前,她杀了最后一个人后,竟发现自己怀孕了,她把那贼人的孩子打掉了,我找出她的线索,便是三日前为她堕胎的大夫。”

  周棠颔首,可他还是不明白,小夫子怎么就被说成冷血无情了。

  洛平看他仍旧疑惑,也不打算隐瞒,接着说:“那天在堂上,我的证据不足,她又不肯招供,我只好去逼供。”

  “你用火钳子烫她了吗?”周棠所知的刑罚中,他觉得这个最疼。

  洛平摇头:“没有,我没有对她动刑。”

  周棠松了一口气,就是啊,他的小夫子这么温柔,怎么会伤害一个弱女子,果然那些人都是瞎说的。

  “我从那个大夫那里找来了她堕掉的胎儿,在她面前搭了一口锅,把那一小团肉放进去煮了。如果她不招供,我便让她把自己的孩子吃回肚子里去。”

  周棠愣在当场。

  “……小夫子,你开玩笑的对不对?”

  洛平笑了笑,在纸上为他布置下新的课业:“这几天,你就把《战国策》好好看看吧,别再看许公子的书了。”

  周棠回去的途中一直在想,小夫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那个给他温暖拥抱的人,那个会心软陪他入睡的人,那个牵着他一步步往前走的人,怎么忍心在自己的双手上留下这样的罪恶?他明明是那样干净的一个人啊。

  听洛平亲口说出这件事,周棠并没有感到恐惧。在那一瞬间,他体会到的是一阵刺骨的疼痛。洛平那个无所谓的笑容,像是硬生生在他心上砍了一刀。

  究竟是什么样的过往,可以让一个人把自己的人性都藏起来。

  那样的人心,难道不痛苦吗?

  周棠想了很久,终于理清了思绪。

  他想,自己根本没有资格去评判小夫子做的是对是错。

  因为小夫子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这个世界上,待他最好的人。

  他只愿自己快点长大,以后再遇上那些不得不为的罪恶,就由他来代替他残忍,由他来代替他担当。

  他的小夫子,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

  三年后。大理寺。

  洛平伏在案边,提笔,又落笔,似乎在为什么事犹豫。

  一旁恭候着他的青年颇感奇怪,他很少见这人如此犹疑不定:“寺卿,这个案子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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