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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劈棺_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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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早已发现贺敏之略有狂态,也不点破,只淡淡一句:“心里若是不痛快,醉了也好。”

说完便一杯一杯的陪着。

杨陆天生海量,贺敏之深藏不露,一个时辰不到,两人就喝光了两坛酒。

杨陆脸上泛起些许绯色,贺敏之的脸色却丝毫不变,杨陆一向爱惜他的人才,此刻微醉之下,更是大喜:“原来你的酒量这么好!再来两坛,今日不醉不归!”

贺敏之只笑不言。

喝到后来,两人嫌酒杯不够爽利,都换了酒碗。

直喝到月上中天,杨夫人亲率家仆杀到滴翠楼,杨陆吟道:“家有河东狮,远胜白额虎!”无限留恋的看一眼酒坛,即刻被醉醺醺的拎着耳朵伺候了回去。

贺敏之仍是安静的笑着,脸白如玉,眼睛亮得吓人,取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自行出了滴翠楼,一个人慢慢的沿着纳福街回家。

月色如霜,街面上一个人影也无,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响,一步一步像踏在心上,突然一个踉跄,扶着墙,弯下腰已吐了出来,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尽数吐出一般,吐完却仰天大笑,欢喜无限,一头栽倒在青石地上,睡死过去。

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浑身不带酒气,只有沐浴后的清香,一身衣服也是干净舒适,眯着眼瞧了瞧窗外,正是秋日晴空。

贺伯端来一碗粥,说已替他去大理寺告了假。

贺敏之迟疑着问道:“谁把我送回来的?”

贺伯道:“除了十三,还会有谁?”

“他人呢?”

“走了,说让你放心,他不会再回来。”贺伯抚摸他的黑发:“小少爷,你这性子,伤人伤己,还是改一改的好。我希望你就算只剩了一天的性命,也要活得快意。”

贺敏之点头:“我明白,不会再让你操心。”

贺伯见他终是不听劝,叹口气去了。

此后贺敏之愈加勤勉,半年中竟把大理寺二十年来的旧案卷宗都细细看了一遍,审案手段越发神鬼莫测,看到他微笑着往堂上一坐,半靠着椅子略垂着眼睫的无害模样,连杨陆心里都有些发寒。

一晃已是暄靖十一年春,江南三州遭逢大水,千顷良田尽毁,百姓流离失所。

文帝令太子亲自运送粮食物资南下赈灾,又令宫中削减开支,减免江南诸州三年赋税。

天灾面前,宁国君臣戮力同心,以助万民。

临襄王檀轻尘封地与江南隔江而望,在太子抵达前,早已调派临襄二州仓中粮食布蓬连夜送至江南,更是动用王府库存并借城中富户银两共计二十余万购买粮食,一面平粜,一面设置粥厂煮粥散给饥民,同时身先士卒,亲赴灾地,在无舍不漏,无墙不倾的玉州守足十日,府中亲军更是尽数出动救济难民。

聂十三则以一人之力,使得整个墨凉镇无一身亡。

事毕拂衣而去,竟不留姓名。

待太子到时,江南三州灾情已有所缓和,一场大灾之下,溺压而死者无数,但途无饿殍,江南百姓皆呼临襄王“万家生佛”。

太子悻悻然返靖丰,奏临襄王擅自干涉江南政务,应治不敬不臣之罪。

而檀轻尘的奏折几乎同时呈到文帝案头,同时抄报六部。曰:自古有训,水旱饥馑,赈济以时,其时江南百物腾贵,且不易致,为免百姓饥饿,故臣弟拨米石设厂煮赈,亦是为大宁子民着想,恳请皇兄恕先行之罪,另请朝廷拨银百万,以工代赈,修治江南鸥江并金江漕运。

一番话既是爱民,又是忠君,既请了罪,又让人无法下手定罪,张口要银子不说,更借机想一举拿下治理江南漕运之权,八面玲珑正大堂皇,文帝捏着这折子,静默良久,从齿缝里迫出一句话:“好个檀轻尘!好个十四弟!”

眼中掠过三分欣赏三分警惕三分惋惜一分沉浮的倦意,淡淡道:“徐延,叫太子过来。”

傅少阳赶到时已是深夜,文帝手扶着额,正细细的看大理寺对隐瞒灾情、抗灾不力、中饱私囊的官吏的处置决议,量刑稍显偏重,却胜在文字功夫了得,曰:有功不赏,有罪不诛,虽尧舜不能为治,况他人乎?天灾难违可恕,人祸则宜用峻法,方可使官吏不敢倏忽,更不敢借机揽功图利——一看便知是贺敏之的手笔。

不禁点头,却又叹道:“这孩子,也不怕担个酷吏的名头!”

抬头看一眼太子,待他行礼毕,拿起他的折子,语气甚是温和:“你想治你十四叔的罪?”

太子垂手道:“是。”

“为什么?”

太子不答,他们既是君臣,也是父子,这个答案,没有必要宣诸于口。

文帝叹道:“这就坐不住了?真是糊涂!这天下姓的是傅,檀轻尘救灾及时,挽回了无数子民的性命,于天下,于傅家都有大功,你与臣下争夺民心,忌惮臣子的声望,岂是储君应有的心胸?”

“在这种时候降罪于他,朝中百官腹诽,天下百姓心寒,于朝廷清议有碍不说,甚至朕都觉得可惜。”

“如今天下太平,临襄王手中又无兵权,难道还能翻了天?你如此急于除掉他,未免落了下乘,又哪有一分一毫的天子气魄?实在是令朕失望。”

将两份奏折摔在太子脚下:“好好看看你十四叔的折子,再看看你自己的,学着些罢!”

太子脸上闪过难堪和愤恨之色,却捡起折子,默默退下。

次日百官大朝,果然都说临襄王应居赈灾头功,文帝微笑着下旨:着临襄王檀轻尘治理鸥江并金江漕运,赐“睿”为号,封睿王。

散朝后在后宫进莲子羹时,却嫌太甜,龙颜大怒,摔烂了汤碗。

九月初五晚,贺敏之早早炖了鸡汤,洗干净了青菜豆瓣等物,两根长寿面长长的盘在竹匾里。

看着月亮西沉,天色渐渐发白,贺敏之添了灯油,似要用那一点不熄的微火挽留住初五的夜色,打开门,风贪恋那一点灯光似的,直扑进屋里,聂十三却始终没有来。

刚入冬,贺伯旧伤发作,真气反噬,走火入魔,一身武功尽废,重病在床。

贺敏之告了长假,衣不解带,每日伺候左右。

这天黄昏,靖丰城下了第一场雪。

贺伯精神好了些,双目神光湛然,问道:“之悯,下雪了是不是?”

贺敏之起身,从窗缝里看了看,道:“是啊,下得很大。”坐回到床边,奇道:“拔列伯伯怎么知道?”

贺伯笑了:“我能闻到雪的味道。” 又道:“你打开窗,我看看像不像咱们西州的雪。”

贺敏之看他的状况已是熬不过今夜,便不劝阻,扶着他靠在床上,用棉被裹好,轻笑道:“看来你想念西州啦,等你好了,我陪你回去瞧瞧。”

说着打开了窗户,只见漫天雪花,纷纷涌涌,自昏暗的苍穹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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