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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师_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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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瓒睁开眼,顺着背后的力道缓缓坐起,瓷盏沾唇,本该无味的温水,流入唇齿,竟带着丝丝甘甜。

  “多谢。”

  短短两个字,杨瓒说得无比费力。

  扶杨瓒躺下,顾卿正要起身,衣摆却被轻轻拉住。

  “我……书童?”

  “放心。”

  俯下身,黑色双眸映出苍白的面容,低沉的声音似琴弓抚过长弦。

  “人找到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松开手指,杨瓒重又闭上双眼。

  静静看了他一会,顾卿直起身,手指轻擦过杨瓒的眼角,转身绕过屏风,离开内厢。

  与此同时,两行清泪滑落瓷枕,在青花间缓缓流淌,牵成细细的水线,最终浸入锦被,留下两痕淡纹。

  辰时正,三位大夫又为杨瓒诊脉,均言病情已无大碍,只需调养即可。

  “这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坎。”

  老大夫背起药箱,看着杨瓒,不像大夫,更像一个慈祥的长辈。

  “杨探花该晓得,生命无常,朝荣夕悴。逝者已矣,生者当珍重才是。”

  “老人家好意,瓒领受。”

  撑着起身,杨瓒端正揖礼。虽面色苍白,脚步微颤,仍是金相玉质,霞姿月韵。

  送走三位大夫,杨瓒没有再躺回榻上,强撑着走到桌旁,慢慢坐下,凝视放在桌上的木盒。许久,方伸出手,掀开盒盖。

  锦缎中,静静躺着一把金尺。

  这是他从火场中带出,也是唯一带出的东西。

  余下的,包括御赐之物,俱消失在火中,荡然无余。

  伸出手,指尖擦过尺背的镌纹,杨瓒闭上双眼,深深吸气,五指忽然握拢,牢牢攥住尺身。

  再睁眼,瞳孔尽然漆黑。唇角微弯,眉眼却染上无尽的冷冽。

  弘治十八年八月,京城大火。

  东城烧毁数间官宅,西城半数民居被付之一炬。

  锦衣卫东厂杀气腾腾,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同样绷紧神经。凡有可疑者,宁可抓错,不愿放过。

  诏狱和刑部大牢近乎要人满为患。

  受到波及的官员和勋贵或闭门不出,终日提心吊胆,或多方寻人求情,只望能洗脱嫌疑,将家人救出牢房。也有人怀着一口怒气,联名上疏,言锦衣卫和东厂无法无天,自厂公指挥使之下皆鸷狠狼戾,视律法于无物,无故抓人下狱,请朝廷严惩。

  在太医院一名院判、两名御医被下狱之后,上疏之人更多,用词也愈发严厉。

  “纵容此辈,欲演前朝之祸不成?!”

  御史给事中纷纷上言,大力弹劾锦衣卫和东厂不法。与之相对,京城火起的因由,僧道里通鞑靼,勾结藩王,则全被抛在脑后。

  内阁三位相公察觉不对,知晓必有人在暗中推动。然锦衣卫和东厂的行为确实有些出格,引来群情激奋,齐声鞭挞,三人也不能站在百官的对立面,这让揪出背后主谋更加困难。

  每日上朝,朱厚照都是一个头两个大。

  听着御史给事中各种“直言”,恨不能搬起龙椅直接砸过去,砸死一个算一个!

  鞑靼奸细不查,京师大火不说,无家可归的百姓不管,反倒帮着疑犯说话,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昏君”,这是想干嘛?

  正事不理,专门揪着末节不放,长没长脑袋?

  幸好龙椅够重,以朱厚照的力气搬不起来。否则,必将有朝官血溅奉天殿,名留青史。

  漩涡之中,文武群臣各怀心思,内阁三人轻易不做表态。本该处于风口浪尖的杨瓒,则向吏部告假,留在长安伯府调养。

  吏部条子下来之后,杨瓒拖着病体,亲自料理杨土的丧事。因为天气渐热,尸身不能久放,无法立即归乡,只能安葬在城西,待告知杨土父母,再议迁坟之事。

  养病时日,杨瓒未见得悠闲。

  诏狱提审人犯,所得口供繁多,线索纷杂。杨瓒每日翻阅供词,所得却是不多。

  京城起火点,锦衣卫已查明两处,一处是杨瓒家宅,另一处竟在寿宁侯府。杨瓒很是诧异,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最后只抓住一个。

  这日,杨瓒翻过疑犯的供词,对顾卿道:“纵火之人九成都是弃子,主谋定不在京城。”

  顾卿看着杨瓒,问道:“杨侍读可是发现了什么?”

  杨瓒放下供词,捏了捏额角,道:“不过是以己度人。”

  “以己度人?”

  “若是下官行此险策,必会如此。”

  顾卿不言,若有所思。

  杨瓒继续道:“如要搜查京城内应,该查查最近有哪些朝官和家眷离京,路引都是开到哪里,若是去北边,具体是到哪个州府。”

  “离京?”

  “三月之内俱都应查。”杨瓒道,“再者,千户该请牟指挥使遣人至孝陵卫,拜会一下寿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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