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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永平纪事_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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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自楚归从钟府回到自己宅邸,窦宪心里便留下了阴影,便安排了自己的人在钟府,名义上是帮楚归看着宅子,实际上则是等到楚归再与他闹别扭、心气不平时,他也可以里应外合,不至于一下子就冷了大半年,在这么来一次他可受不了。

  窦宪手下的人自然不比楚归随意找来看门的老夫妻,即使是只是看院子的,警惕性也不是一般人能比。与后世不同,即使如今不如春秋战国时期门客之风盛行,但诸如地方豪强和边关守边的大家族,却是有自己一定数量的护军,而窦家无疑其中翘楚。

  尤其在楚归被下诏狱,窦皇后与大宋贵人都被禁足的敏感时期,窦宪留下的人自然也更为敏感警惕。一天夜里,他隐约听见门口传来钉钉凿凿的声音,隐身遁迹,躲在院子门前的树叶里暗地察视,只见那人拿着一把凿子和铁锤,在钟府的门槛下面的石板凿着,凿开一块石板后,便从怀里拿出一把尖刀,再拿出一缕丝状物,缠在尖刀之上,然后把尖刀埋在了石板之下。

  那名护院不知所以,但心知这人定是来者不善,他做的这个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便从树上飞身而下,一把将那小混混捉住了。

  这护院也不敢耽搁,连夜便将此事禀报给了窦宪。窦宪也并不懂这人所作所为到底是啥,但民间道听途说的说法很多,至少知道将尖刀埋到别人家门槛下面,肯定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又在这么个节骨眼上,窦宪更不会掉以轻心,便令窦鹰对那名看起来贼眉鼠眼的进行审问,另一边又找人去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却说那名贼眉鼠眼看起来像小混混的,刚开始还不说,窦宪不知道内里,也没让窦鹰使手段,但很快这事便查出了是干啥的。这事倒也不稀奇,随便在京城人流集中的街口找个摆摊支着一面旗的百晓生一问,给上一两银子,便问到这尖刀上所缠乃菟丝子,用菟丝子缠着尖刀是一种厌胜术,一般用来埋在别人家门槛下面,用来诅咒这家住着的男丁,而一是诅咒这家男丁出家当和尚、断子绝孙。

  这厌胜术传说是记载在鲁班经里,有吉祥厌胜术十条,制压厌胜术十条,多是把一些物事放在房子的某处,便能为居住的人带来好运或厄运,而这名贼眉鼠眼所为的便是制压厌胜术中的一种。民间百姓信这个,厌胜术被认为是一种巫术,在宫中或民间都会有用来求好事或诅咒别人的,而制压厌胜术则是一种非常恶毒的诅咒。

  但实际上,用吉祥厌胜术求来的好事,一来稍有不慎便会适得其反,好事不成变坏事,再来这样求来的也不是很安稳;而制压厌胜术更不用说了,传说将镇物投入火中或以沸油煎炸,便能破法,而放置镇物的人便会遭受对等的报应,甚至飞来横祸致死。

  而在宫廷之内,实际上对厌胜术之类的巫蛊之术相当忌讳,几乎用着必废必死,从无赦免。

  窦宪弄清这人所作所为后,实在怒不可遏,便再无所顾忌,令窦鹰对贼眉鼠眼下狠手盘问。窦宪手下都是跟他久经沙场的,手上的人命、沾过的血是数不清的,一身煞气和戾气,他们见过经过的残忍场面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的。那名贼眉鼠眼哪能经得住他们下狠手的整治,很快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的一门二清。

  原来他是坐木工的,做的一手好木活,向来都是给大户人家修房子的。可是那些雇主大多都对他们这些工匠没鼻子没眼的,认为他们是下九流行当,很多时候房子修好了还挑三拣四东克西扣他们的工钱,那些雇主通常都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就只是普通的小工匠而已,又能咋样。

  后来无意中他在一本不知道从哪找来的鲁班经里看到的厌胜术的法子,他便用其中的制压厌胜术来对付那些欺压过他的雇主。他也用其中的吉祥厌胜术给那些豪强求官求子求寿的,有没有效他不知道,反正这种事三分靠巧合,七分靠天花乱坠地满口胡说就行了。

  不得不说,他这样挣到的钱比他以前老老实实辛辛苦苦做木工挣的钱多多了,而且那些豪强相反对他还特别客气,由是他便专门钻营厌胜术这一条了,还有了点小名气。也不知是啥机缘,大宋贵人身边的一个小太监知道了他,便给她出了这么一个脑袋发昏的法子。

  事情竟然扯到了宋贵人身上,便没那么简单了;窦宪只能紧急向天子和窦皇后进行了禀报。人证物证俱在,但大宋贵人抵死不认,称这放置厌胜术镇物的贼眉鼠眼与她毫无关系,她从不知此事。但大宋贵人身边的小太监招了供,说他曾与大宋贵人提起过,大宋贵人便让他寻了这人,将这镇物安置在了钟府门槛下面。

  掖庭令审讯这小太监时,小太监五花大绑绑在木架上,浑身都是拷打的鞭痕,鼻涕眼泪流了一脸,脸上青肿,样子都看不清了。他口齿含涎不停地嗫嚅道,“贵人见太子与楚少傅亲,不与她亲,有一次为了楚少傅,太子还冲撞了贵人。贵人心里早对楚少傅不满了,一直想要找个法子惩治楚少傅。可是楚少傅平日里不是上朝到东宫便是回家,贵人也找不到机会。”

  “奴才见贵人郁郁寡欢,便给贵人提了这个法子。那人是我进宫之前就认识的,便说给了贵人。贵人一听便上了心,就让奴才出宫与那人搭上了线。贵人出手大方,那人哪有不动心的理。”

  “还有太子中毒的事,贵人心里也是预料过的,她知道皇后娘娘向来有送诸皇子一些小点心小吃食的习惯,而夏天天气热,向来都是绿豆甜汤。但在前段时间,贵人又给太子送了香榧子,奴才给贵人提了醒,贵人还特意给东宫食官令交待了一日给太子吃的颗数不要太多。大人可以去问太子食官令。贵人想着事发的话,定与皇后若不了干系,楚大人又是太子少傅,若是能一并绊倒,就更好了。”

  “要知道,贵人心里可是恨极了楚少傅,觉得楚少傅不仅抢了她儿子,还抢了天子的心。”

  掖庭令迅不及防给了这太监一耳光,公鸭嗓子骂道,“你是活不耐烦了,竟敢编排天子?!”

  那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神智都有些不清了,嘴里越发含糊不清道,“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小的错了。即使太子中毒事发,但贵人与皇后娘娘都被禁足,楚少傅虽被关进了诏狱,但有天子和窦大人护着,迟早也是要放出来的。贵人心有不甘,才让奴才赶了这等腌臜事......”

  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又被掖庭令打了一耳光。掖庭令也是气急,觉得这小太监是被打昏了,什么有的没的都敢说。他再敢说他也不敢听了,甩甩袖子便出了审讯室,招招手从身后跟着的小太监手里拿了方才的笔录,便去向天子禀报了。

  却说大宋贵人事发后,朝野上下一派震惊,宋家在朝上坚决上奏称大宋贵人不可能干出这等事,可是人证物证俱在,即使有部分大臣不愿相信,可是也没能拿得出手的证据。

  这下赵太傅也没法站出来说话了。

  还有部分大臣则站出来为大宋贵人求情,认为大宋贵人即使干了此等事,但大宋贵人身为太子之母,还望天子开恩。但也不知是何缘由,从前朝起,巫蛊之术便和谋逆之罪同样视为不可饶恕的罪行之一。等到楚归被放出来时,大宋贵人便被压到了掖庭专门用来关押带罪妃嫔的暴室。

  窦宪将这一番悉数告诉楚归后,楚归心里不禁很是压抑,从他所知的历史记载来看,大宋贵人巫蛊之事史上记载是被窦皇后冤枉的,而且窦宪所说的也不无漏洞,存在大宋贵人是被诬陷的可能。想到她是太子的生母,厌胜术一事极有可能会让她丢了性命,而从此以后太子便没了母亲,天子对他的关注也是极其有限的,今后在深宫中的日子可想而知,一想到此,楚归心里便十分压抑和难过。

  他很想直接问窦宪这事大宋贵人到底是不是冤枉的,可是他从他的眼神知道,他并没有骗他。而且大宋贵人的孙子也就是太子的儿子当上了皇帝,历史向来是胜利者书写的,也不排除历史安在窦皇后脑袋上的可能。

  而太子之事中,大宋贵人与窦皇后的可能性很小的话,便有身在暗处的第三股力量,这是他也没能知道是谁的。因而也不排除这事同样是第三股力量所为,然后栽到大宋贵人头上。

  而这股力量身份不明、目的不明,一切都不明,充满了危险和未知。

  但是另一方面很重要的时,楚归也不敢问出口,他不敢听到肯定的回答。也许,这终究到头不过他的凭空揣测而已。

  

  ☆、54

  54

  好不容易捱到天亮,这是为数不多窦宪起身时楚归醒着的时候。一整晚他都没睡着,窦宪大概也是如此,差不多都是用一样的姿势抱着他。这时他也没敢翻身,身子都有些僵了,好不容易待窦宪走后才四肢放松呈大字躺在床上,两眼望着床顶的纱帐发呆。

  没过多久,刺眼的阳光射了进来,楚归也再睡不着,索性爬起来洗漱吃过早饭后,躺在院子里眯着眼睛晒着阳光。此时正值仲秋,空气中有些微冷冽之意,但阳光太过灿烂照得人身上灼灼发暖,倒也很是宜人。

  当初他被下诏狱却是革职了的,昨日被放出来后也没说官复原职,倒偷得浮生半日闲。昨晚乍听得窦宪所说,他心里甚是沉重,一直没睡着,过了那个点后,便越发难以睡着。在天未亮之前,只觉那片黑暗越来越浓越来越压的人喘不过气,心里也是难受得不行。

  天亮了倒是松了口气。

  起床收拾完吃过早饭躺在院子里晒太阳,经过一夜的焦灼,此时也不再有所思,反倒不一会便混混沌沌地睡了过去。

  等到被窦宪留下的护院摇醒时,一时间脑袋还是糊涂一片,有种不知时日的感觉。他做了个不太好的梦,背后都汗湿了一片,醒来还是心有余悸的感觉,想到梦中的情景,心脏还是一阵缩进。

  窦宪在这留下的护院叫窦丁,约莫二十岁的年纪,若非宫里的太监来催,他是不敢将楚归弄醒的。本来他轻声唤了楚归,但楚归没反应,只得把他摇醒了。他本想力气使轻点,但向来是个粗汉子,手上劲道大,没控制住,一把摇得楚归都快掉下去了。

  瞧见楚归醒来仿佛受到惊恐心有余悸的样子,窦丁以为自己吓到了他,不禁惊慌失措地站在一边。

  楚归摸摸自己的胸口,好久才缓过神来,眼神都还有些呆滞,转过脸看着一边低垂着头有些惊慌的窦丁道,“有何事吗?”

  “禀楚大人,宫里来的公公传您进宫面圣。”

  等楚归出去时便见到一个小太监在待客的大厅门檐下转来转去,急哄哄地像热锅上的蚂蚁,瞧见楚归便激动奔上前一把拉着楚归的衣袖便拖便走道,“楚大人,天子让奴才急急传您进宫呢!”

  这时大概才下早朝,天子在含元殿东阁接见了他。因一夜未睡,早上在太阳下睡了个把时辰,楚归的黑眼圈反倒更明显了,因为那片刻做的梦更是吓着了他,眼圈都还有些微红。

  在狱中的十数日,楚归的脸也越发削瘦了些,脸上原本的婴儿肥几乎都所剩无几了。

  才入了殿,楚归还未及行礼,天子便急急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声音充满了歉意道,“小归,让你受苦了。”

  天子身边的大太监见状早让殿中所剩无几的宫人都退了出去。楚归顿时便愣住了,从那次在司空府外的巷子里再见过这人感情外漏,这人几乎都从未再提过此事,即使他任太子少傅,召他觐见也不过是谈论朝事。

  他是天子,身在朝中,他也是他的君王,他的本能中根本不想直面这件事。他不禁有些尴尬,只是稍微有所挣扎,那人便也把他放开了,脸上带些受伤的神色。楚归微低着头都当没看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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