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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汉]永平纪事_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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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却说天子一行直往西北而去,沿途所见多为带着小鹿的母鹿、还有小兔子之类,天子也未放在眼中,多数弃过,直到了一块高处,才勒马停住。高处平地有限,天子在前,只窦宪与几位驸马随后,其余人都在下面等着,楚归也在其中。

  从此处能看到整个洛阳全景,巍峨的王宫,连绵的屋顶瓦肆,即使未听人声,一派繁华自在心中。天子扬鞭指点四方,一派豪迈道,“这是我大汉王朝的江山!”

  随行邓家诸驸马见势纷纷下马跪在地上高呼万岁,下面诸人虽不明情况,但各个都是反应快的,也丝毫不显迟钝照做。

  每每此时,楚归也甚是无语,他觉得自打来了京城后,就是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朝天子行跪拜之礼。

  平身后,天子神色轻松,让沁水公主驸马邓乾上前来,指着一处地方笑问道,“你那处别院便是在那个位置吧?数年前朕去过一次,你小子可真是会享受。”

  天子所指的宅子离此处还颇有些距离,但从此处也能瞧到些许影子,邓乾不禁面带尴尬道,“禀圣上,公主已作主将那处别院卖了。”

  “哦?!朕记得皇妹不是很喜欢那处别院吗?还特意费了许多心思。”

  邓乾微躬身子,低着头看不清神情回道,“窦大人初入京,在京中无甚院子,公主便割爱将这院子与了窦大人。”

  “皇妹几时可这般大方了?!想当初她都不舍得与朕呢!呵呵,不知道窦大人可与了皇妹多少银两?”

  “千两白银。”

  天子忽变了脸色怒道,“窦宪,你好大的胆子!”

  众人一时被唬得战战兢兢,纷纷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窦宪单膝跪地道,“臣不知何罪!”

  “你以贱值夺公主园田,驸马如今在朕面前都不敢说你窦宪一句不是!你可好大的威盛!”

  “当年这处园田可是先帝赏赐与皇妹,皇妹在其上又修了这别院,向来是心头好。就这别院便不只千两白银,更何况还有附带的良田百顷。你可是好大的胆子!”

  窦宪不禁心神一震,也是他一时大意,竟不知还有其中曲折。当初涅阳公主为他请托,称沁水公主恰好有这多出的园子,平日也是空着,他初来乍到,在京中无甚根基,便将这别院便宜与了他,算是结好之意。涅阳公主乃是窦宪之妻,辈分上是他的叔祖母,他自是信得过的,便未再多查,不料却被翻出这么一遭。

  夺公主园田并不是小事,他再多说也无益,天子已下论断,其中内由,也不仅仅在于此。

  天子见窦宪再无辩解,认了此事,越发怒道,“永平中年,先帝曾令阴党、阴博、邓叠三人更相纠察,诸豪戚莫敢犯法者。如今你连公主园田尚能贱值夺之,何况平民百姓!国家弃你如孤皱腐鼠耳!”

  在场闻言之人无不心神大震,天子所言可谓莫不字字诛心!

  最后这段话天子实怒气至盛,下面诸人也都字字言犹在耳,楚归也自听得莫不清楚。

  窦宪身侧双手不禁紧握成拳,天子之言的狠厉戾尚在其次,其所提到的永平中年阴党三人等更相纠察,言外之意即是当初先帝对贵戚管束严厉,窦家却首当其冲,不加管束,如今窦宪又直撞枪口,竟然连公主的园田都敢依势夺之。

  此话无疑揭开窦宪心中陈年旧疤,鲜血淋漓灌注,过去之事,其中是非曲直难断,但他祖父、父亲还有叔叔却付出了生命的代价,甚至连罪名都没有,窦家儿郎都遣返回本家,连窦固都十年未再启用。

  “孤皱腐鼠”四字,也是如此轻易便盖在他头上,窦宪神色凛冽,心中讥嘲不已。

  正在此时,闻讯赶至的窦皇后与窦固诸人,纷纷上前与窦宪求情,皇后更是解冕毁服,在天子脚下匐地谢罪。众人一片惶然。

  邓乾见此情势,上前道,“圣上,窦大人也并非有意,还望陛下饶恕窦大人之过。”

  邓乾过去便是天子身边的陪读,铁杆的惟天子马首是瞻之辈,如此也不过是与天子递过台阶罢了。

  天子也顺势道,“连苦主都这般大度了,朕还能有何话可说!窦大人将别院园田都还与公主罢了,驸马都为你求情了,姑且饶过你此罪。”

  但此番过后,窦宪却被免了虎贲中郎将之职,徒留侍中一衔。而侍中一职,向来是天子器重的话,便掌枢密机要,如天子智囊手脑,但若不器重的话,却是再闲不过的虚职了。

  天子本来一向便对窦宪防备甚重,如今更是弃之不用,窦宪如今又变成闲人一枚。他比楚归年长八岁,如今已三十有余,纵观迄今为止的整个仕途,不得不说一片惨淡。

  年少时家中横生事故,他并不能像一般世家子弟一样顺利步入仕途。即使跟着窦家旧故或他叔祖父上战杀敌,却也几乎都是不为世人所知晓的,顶多是自身历练或为心中所愿罢了。

  待窦家被先帝重新启用,叔叔窦嘉袭爵为安丰侯,天子也是直接忽视了他这个本应袭爵的嫡长孙。不过身为窦家家主,都是窦家人,他这份器量倒是有的。再到他两个妹妹入宫,大妹被立为皇后,他也是依皇后之故才任为侍中、虎贲中郎将,还引来诸多不满。

  再到现在,他连这个裙带之故得来的都成为幻影,就拿窦宪前半生来说吧,他的仕途不得不说还真像一场玩笑。即使不管从上至下,从天子至至平头百姓,都没有一个认为他是纨绔子弟,都对他的能耐充满了忌惮或肯定,但是从他所施展的舞台来说,却从来无一处能证明的。

  下面的楚归不禁捏了把虚汗,能有此结果在他而言倒是好的了。现在他才恍然大悟过来,原来拿出别院竟是沁水公主的。窦宪身家如何,没人能比他更清楚了,这点银钱还真不在话下,但他也不知他是究竟为何落到了这个套子里。

  窦宪此番赋闲,别院也退了回去,在外人看来自是灰头土脸。楚归倒不以为然,他的能耐他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人再要争,也莫要与时运争,时运不济,姑且韬光养晦罢了;金子终归是金子,即使一时掩埋,却也终能平定四方。

  

  ☆、61

  61

  建初九年,天子恰才二十七岁,年富力强,权柄渐掌,次年改元元和,正是意味着他欲按照自己施政理念来治理天下。建初九年末,天子以楚归为侍中,兼任太子少傅,此举倒并不全是天子个人对楚归的私心,却是当初京师三州经大旱,又添人疫牛疾,百姓多流民时,天子问策,楚归所提出的政见恰中天子正怀。

  只是彼时天子登基未久,根基不稳,多方受制,未能施展。如今拿窦宪立威,恰也是彰显天子威仪,窦宪作为皇后兄长,窦家嫡系,天子都能随意贬斥,其他人自也不敢多言。

  楚归与尚书台一帮谋臣班底,其中也包括他请求调进来的杜安,在夙兴夜寐数月之后,于元和元年二月,天子颁布诏令,“王者八政,以食为本,故古者急耕稼之业,致耒耜之勤,节用储蓄,以备凶灾,是以岁虽不登而人无饥色。”而其中具体举措有三:一是不禁人口流动,鼓励流民往富饶之地和荒地迁徙;二是为租赁公田与流民耕种,出借种子与农具,免租五年,除算三年;三是以后流民欲返还本乡的,也不禁止。

  此举会对世家大族利益触动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天子登基之初便有此念,却在元和元年才能布政。但是对整个大汉王朝来说,无疑是汉代中兴的重要利举,也为后来窦宪的挥师北上奠定了物力基础之一。此话暂且不提。

  转眼到元和四年,天子北狩,从代郡一带出长城,遣使者祠北岳。随行皆劝天子莫以身犯险,北出长城,胡人出没、踪迹飘忽,若得知消息对天子不利,恐有所闪失。

  实际上最主要还是天子仪仗每每出行,都是近一里地的排场,一出长城,大汉控制力有所减弱,人家是金戈飞骑,这边是尾大不掉的天子排场,再说,偌大的天子这么个金光闪的靶子,人家本来没个歹心都生生地给引出来了。

  但如今天子正是年富力壮之时,又过了几年大权独揽的日子,他身为大汉天子,又才至而立之年,想一览塞外风光的心思还是十分强烈的。张公公在他身边侍候多年,自是再了解不过,便力排众议道,“如今我大汉国强民安,天子龙威,化外蛮夷安敢来犯!”

  众官自知天子心意难改,都一脸苦瓜脸哀怨地看着楚归。这次楚归也在巡狩随行百官之列,不禁有些头疼。百官的担忧自不是没有道理的,可是天子的想法他也能理解。身为一朝天子,虽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却要一览塞外风光却也处处被阻。但只要一出长城,危险系数还是蛮高的,一国天子若是有啥闪失,却是动摇国之根基的事。

  楚归左右权衡,还是折衷劝道,“陛下,众官所担忧的也不是没有道理,臣也理解陛下想看看长城之外的心情,依微臣之见,不如陛下微服,率一众士兵,轻车简行,在长城之外走一遭,这样一日驰骋百里,才最能领略塞外风光。”

  这下朝臣更不干了,这些人个个认为是个顶个的忠心,楚归这意见便是把他们撇下了,他们不在天子跟前,若是天子有啥闪失,他们更是肠子都要悔青。

  但是不及他们说啥,天子自是满口同意了,也不留他们再说的余地。众臣瞧着楚归的眼神自带一股子哀怨。

  此时正是水草丰茂时节,天子轻服出行,只带了十来二十个士兵,高密侯邓乾为护卫天子安全。本计划出长城只三天左右时间,毕竟随行护卫人员数目较少,谁都不敢拿皇帝的安全开玩笑。三天时间比较短,也不足以让有心人做什么举动。而三天对轻马奔驰来说,也足够跑很远的地方了。

  但天子从未出过长城,也从未见过草原,他们出长城后不远便到了现在锡林郭勒草原的位置,此时草原连绵起伏、广袤一片,草绿地阔,天远云淡,引得天子流连忘返。而草原上奔驰,最是自由迅疾,不管是这种自由的感觉,还是草原的景色,都让天子在过了三日后没有走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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