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原本只会每天来家里一次的医护人员，已经彻底住进了他家，他们弄了一辆医用床，客厅被腾出来，摆在落地窗前。
医生护士随时随地都守在一旁。
金世杰把春觉晓叫到跟前，他要春觉晓每时每刻都陪着他。
春觉晓因为换药的事心中有愧，便一直守着他。
金世杰口齿不清，语速极慢地对他说：“看……看相册。有……有你小时候……可……可爱听……听话的照片。”事到如今，他仍然喜那个对他言听计从的小男孩儿。
“什么？”春觉晓没明白他的意思，是站在旁边的崔管家提醒：“先生这次把你们的相册都带了过来，大概……是想在临终前再看看吧。”
春觉晓：“……”他起身准备去找。
“晓晓，你坐着吧，我知道放在哪里，我去拿吧。”崔管家眼眶红红的，起身上楼去。
春觉晓有些局促紧张地坐回沙发里。
金世杰虚弱地伸出手来，但因为力气有限伸不过我。
那只枯瘦的手在空中摇晃着，嘴里咦咦呀呀说着什么，十分急切。
春觉晓迟疑了片刻，还是把手伸了过去。金世杰一把握住他的手，就像是抓住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晓……晓……，你是不是……真……真的很恨我。”
春觉晓看他一眼，然后迅速垂下眼睑，他沉默不语便是认同。
“可……可是……爸爸……爱……爱你啊。”
“爱我吗？”春觉晓低声说着，带着低笑，“你爱的或许只是那个对你唯命是从，总是用崇拜眼神看着你的小孩子吧，我现在已经长大了，已经不是你想要的模样了。”
金世杰把颤抖的手贴着春觉晓的脸，枯瘦的手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似的：“我……爱你的任何东西。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嘴巴，你的头发，你的性格，你身上的每一点……我……我都爱。”
春觉晓低着头，一动不动就像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未给出一丝回应，因为他根本就不相信。
“既然你这么爱我，你为什么一定要带我跟你一起走？你为什么要杀我？如果这就是你的爱，那未免太碜人了，我接受不了。”
春觉晓冷冷淡淡地说。
“不……不……是这……样的。”金世杰急得直喘气，他好想能像曾经那样和晓晓交流，可是他现在要说出一句连贯完整的话，比什么都难。
他根本做不到！
“我……珍惜你，所以……我再喜欢你，也不碰你，可……你已经……离开我七年，我……接受不了……”
春觉晓只笑了笑。
现在金世杰快死了，自己再求他都不会改变主意的吧！
“我……我……”金世杰着急，他不想看到春觉晓这失望又冷漠的表情。可他越着急就越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先生，相册拿来了。”崔管家突然出声，打断了金世杰的急切。
第三百二十三章 照片
金世杰没能说出口的话也被打断，他放弃解释。那样无力的自己，连他自己都嫌弃。
他让春觉晓打开相册。春觉晓便依言打开相册。
相册整理得很好，是按照春觉晓的成长时间线倒叙装钉的。
第一张便是他十八岁去留学前的拍的。
照张中的春觉晓容貌稚嫩，连头发丝里都写着不悦，看着镜头的眼神也是凶巴巴的。
再往下翻，春觉晓在一点点变小，一直到他十二岁，照片中他的抗拒才渐渐变得不那么明显。
十岁几乎是一个分水岭，十岁之前的的春觉晓与十岁之后的完全不一样，照片也特别的多，每一张他都是笑着的，被年轻的金世杰抱在怀里。
那时的金世杰也才三十多岁，把春觉晓抱在怀里，就像父亲抱着儿子，他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容，春觉晓在他怀里撒着娇，还有可爱的捧着金世杰的脸亲吻的。
要知道，就算是金世杰名正言顺的儿子，都不愿意这样在他面前这样。只有春觉晓是特别的，他在金世杰面前，百无禁忌，想做什么做什么。即使打坏了金世杰最心爱的古董，金世杰都不会对他说一句重话。
所以当时金家的孩子也很讨厌春觉晓，经常偷偷欺负他。骂他是婊子的儿子，贱得很，才几岁就知道怎么勾引男人了。
再往前，他越来越小。
穿着小学校服背着书包站在院子里哭鼻子。
金世杰在看到这张照片时，笑出了声。
他说：“这是……你第一次……去上小学，你……很害怕，在……院子里哭鼻子，无论怎么哄你，你都……不肯去……上学！最后，是我……在教室外……面陪了你整……整一周，你才……才愿意……自己一个人去上学。”
这些事春觉晓已经没有记忆了，他更不想听金世杰的回忆。他觉得假惺惺也很恶心。便迅速地翻过那张照片。
再往前，是他更小的模样。
几岁时调皮的模样，坐在金世杰肩头揪他的头发，金世杰疼得直皱眉，可他脸却仍挂着宠溺的笑。
然后是他不会走的照片，金世杰为了他专门打造了一个供他爬行的房间，里面满着各式各样的玩具，他可在里面可以玩一整天，直到饿了要喝奶，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然后是他被包裹在襁褓中的模样。
最后一张照片，应该是春觉晓出生不久，脸上还带着新生儿特有的褶皱，在抱单里张着嘴哇哇大哭着。
在看照片的过程中，他每翻一张照片，金世杰便能结结巴巴地细数出拍照时的情景。
他耳熟能详，可春觉晓并不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