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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城生长日志_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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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将权杖顶端的日轮贴到士兵额头上。

  塔砂听到一阵尖锐的声音,仿佛一盆水或一盆油泼上烧得火红的烙铁。病床上那个昏睡多时的士兵突然开始动弹,他的双腿剧烈地抽搐起来,像被固定在牙医手术台上活拔智齿还不加麻醉。金光变得越发灿烂,连塔砂也不得不移开目光,那种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高热的光辉让她怀疑士兵的脸是否还健在。数秒之后金光消散,牧师倒在地上,哆哆嗦嗦地举着那根变回珊瑚色的权杖。

  病床上的士兵安然无恙,事实上,他看上去好多了。

  那是整个病房情况最严重的枯萎诅咒受害者,在牧师到来之前,他已经双颊凹陷,皮肤如同放久了的橘子。骄阳之杖的照耀像往他身上挤进了一团水,干瘪的皮肤重新变得饱满,胸口起伏再度变得明显。他现在像个加班多日的疲惫病人,而不是一具即将入土的干尸。

  “赞美撒罗。”那个牧师低声说。

  他慢慢爬起来,将骄阳之杖重新插回体内,一瘸一拐地向外走去——此时塔砂才发现这人恐怕是个瘸子,只是刚才精力足够时还能勉强好好走路罢了。幽灵没靠近圣职者,塔砂一路通过新建设在地上的瞭望塔尾随,看着被维克多称为天生圣子的牧师伪装回这里的年轻医生。他收起了三样神器,挪回红桉县中一间普通的小屋,路上还有人跟他打招呼。

  小屋很普通,收拾得相当整齐,因此更能看出其主人的经济状况。简单说,不怎么好。

  “撒罗神教这是要完。”维克多笃定地说,“不对,绝对已经完蛋了。”

  第二天早上,那个被治疗的士兵睁开了眼睛。执勤的护士(亚马逊人,男)很快发现了这个喊渴的人,给他带去牛奶泡开的面包粥,这个人足足吃了三大碗。上尉为这个好消息欣喜若狂,亲自将康复的士兵带回了地上。

  哈利特宣称足够的修养就能让那些病人自动康复,一直气氛沉闷的军队为此狂欢了一个晚上,怀疑自己只能等死的士兵看到了新希望。

  塔砂也是。

  一个今天刚听说的教派是死是活都不关塔砂的事,她对这个牧师的故事、信念和企图毫无兴趣,重要的是,他有解决麻烦的办法。

  “你不可能招募他!”维克多说,“撒罗信徒的脑子比石头更顽固,盯人比水蛭更烦,要让他救邪恶的地下城走狗?完全不可能!”

  “是吗?”塔砂说。

  ——————————

  “……然后我觉得很暖和,像冻僵之后烤火似的。”围在同僚当中的士兵说,“我突然就觉得老饿了!我拼命睁眼睛,眼睛睁开后,手脚也能动啦!”

  那个士兵坐在酒馆的凳子上,同僚们让他一次又一次讲述犯病和康复时的体验,像在对待一位战斗英雄。在他们眼中,他也的确是战胜“病魔”的英雄。这些听众握着酒杯仔细倾听,带着一份恐惧和希望,他们渴望在这个人的讲述中找到康复的秘诀,好在自己倒下时用同样的办法活着回来。

  “别给他喝酒!”塞缪尔喊道。

  给那个士兵递啤酒的人做了个鬼脸,其他人哄笑起来。“饶了我吧好医生!”那士兵告饶道,“连酒都不能喝一口,我还不如回去躺着呢!”

  他的朋友们七嘴八舌给他求情,有人不顾阻止,坚持把酒杯放到他桌子上。士兵露出一个垂涎欲滴的怪相,他搓了搓手刚要开始喝,上尉突然从旁边经过,顺手抄走了那杯酒,喝了个精光,还转头比了个“我看着你呢”的手势。

  士兵夸张地哀嚎,脑袋砸到吧台上。“遵命,头儿!”有人拿两根手指敬礼,另一些人同僚们嬉笑着起哄:“没人能躲过哈利特妈咪的眼睛!”妈妈对这群得意忘形的小兔崽子翻了个白眼,他们欢快地喝着啤酒,给刚康复的可怜人点了一杯牛奶。

  这天的全部消费都由哈利特上尉买单,不过仍有一些士兵自掏腰包给塞缪尔买了酒和点心。“这是我请你的!”这些醉醺醺的人说,“跟你比起来,我们的军医简直是屠夫!”

  塞缪尔只礼貌性地抿了几口酒,这也让他成为了后半夜仅剩的几个清醒者之一。他并不喜欢这种吵闹的场合,觉得士兵们粗鄙而烦人,但他也很高兴看到这些人平安无事。

  他离开前,他救回来的那个士兵正在不知第几次讲起自己的故事。那张前一天还被诅咒缠绕的面孔如今只是有些蜡黄,他会慢慢好起来。这个人再次说到梦中的火炉,塞缪尔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走回去插话道:“是太阳。”

  “什么?”士兵有些茫然。

  “拯救冻僵之人的不是火炉,而是太阳。”塞缪尔庄重地说,“光明驱逐黑暗,太阳抵御寒冷,正义战胜邪恶,是伟大的……呃,一些伟大的力量创造了奇迹。”

  “听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旁边的醉汉哈哈笑着,“干杯,医生!”

  “医生又在说那些文化人的话了。”另外有人笑道,“哎呀,你该多出来晒晒太阳,多吃点东西,多喝点酒!你的脸苍白得像个姑娘!”

  那些醉醺醺的家伙很快把话题转移到了酒和女人上,塞缪尔被冒犯地皱着眉头,大步走出去。

  他讨厌那群不把神恩当回事的家伙,也讨厌刚才的自己。他几乎要说出那个名字了,他的神的名字,真糟糕,他喝了太多酒,犯了轻狂的罪过,老师要是还在一定会对他失望。塞缪尔不能走太快,他那条天生短一截的腿会让他的步伐变得相当滑稽,尤其是他疲惫的时候。好在,他已经恢复到了能再次使用神之杖。

  收养他的老师,那位修女嬷嬷,曾说他是神选之人,能使用神之杖就是他得神恩宠的证据。那位老人在逝世前都坚信塞缪尔能让撒罗的荣光重新遍布地上,但距离那个时候已经过了接近十年,塞缪尔还只是个小县城里混日子的医生。

  这不会永远继续下去。

  塞缪尔按着胸口,他的心脏跳得很快。每次激动时神的权杖都会把他压得胸口发闷,这是他在孩童时期就变得沉稳的原因之一,也是他受选的证明。神会考验受选者,所以他才一直蜗居等待,或许他此前二十五年的人生就是为了现在。

  他真的做到了。

  嬷嬷说塞缪尔能看到邪恶,他曾为质疑这个被鞭打过,事实证明嬷嬷果然是对的,他在那些“患病”的人面孔上第一次看见了令人作呕的浑浊厌恶。他发觉所谓的疾病并不寻常,在两周的观察后,他设法用药让一名负责运送病人的士兵突然腹泻,自己顶上。塞缪尔做了一切能做的准备,他的冒险终于让他知道了真相。

  有邪恶的力量袭击了人类士兵,比那更加骇人的是,安置着士兵的地下室一墙之隔的地方有一座巨大的地下建筑。这是什么?传说中的地下城吗?它怎么会再次出现在埃瑞安?天啊,这东西就在红桉县下面!塞缪尔恨不能立刻找出这其中的阴谋,但他的力量不足以长时间维持三种神器。在寻找真相之前,他更无法忍受对受邪恶侵袭的人视而不见。

  神之杖真的能驱逐邪恶……不,这说法中包含的怀疑太过可耻,又一个错误,塞缪尔决心回去后自挞二十鞭赎罪。应该说,他第一次确定自己真的能使用神之杖,在此前的二十五年人生里,他从未遇到过能使用它的机会。

  星光之神的庇护让看守对塞缪尔视而不见,明月之神的帮助能让他穿过关闭的门。塞缪尔再一次来到了那个房间,到处是被诅咒所困的士兵。

  他看过一张张干枯的脸,在其中找到浑浊雾气最浓郁的人,拿出神之杖开始驱逐仪式。塞缪尔解开手上的绷带,让权杖上的逆刃破开伤口,血液与力量从他体内抽走,化作神之杖灿烂的光辉。他还不配直视神的荣光,于是只能看着士兵的脸,雾气在强光下化作一张张尖叫的鬼面,很快消散,无影无踪,如同用肥皂和热水冲洗过的瓷砖。

  这感觉让塞缪尔虚弱,但也感到空前强大。他感到自己完满无缺,感到肮脏被洗净,受困的灵魂被解救,没有什么比这更好了。

  床上的人开始均匀地呼吸,塞缪尔松了口气,将神之杖收回去。大概因为比上次更有经验和准备,目前他还未感觉到无法支撑,那让他不想很快离开。

  他犹豫地看了看周围,剩下的人当中情况最坏的那些也不比他第一次救下的那个士兵严重,留到下一次不会出问题。神之杖的消耗比另外两个神器更大,他剩下的精力即使能勉强再使用一次,使用完也不能安全离开。

  于是塞缪尔转过头,再次走向那一面墙壁。

  月神的圣杯庇佑他穿透了石墙,墙后面氛围一变,从平整的地下室变为天然岩洞,或者那种古老的石头堡垒。这儿没有火把,两侧点着蓝盈盈的灯,上一次塞缪尔就对此相当在意。这回他走向墙壁,踮着脚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没在玻璃灯罩中看到火焰。那里面像是个容器,里面装着某种散发蓝光的东西。

  塞缪尔很快放弃了壁灯的研究,他继续向前走去。

  就在距离士兵们的病房不远的地方,有一个挺大的房间,偶尔还能看到有人出入。塞缪尔小心翼翼走进房间里,看到的东西让他抽了口气。

  那也是个病房,病房中躺着许多人。这些人的身上也缠绕着那种邪恶的灰烟,比士兵身上的更加浓郁,几乎淹没了整张病床,光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塞缪尔瞪着这些可怕的雾气团,要费不小力气才能从中辨认出人体,他们和外面的士兵一样都只是人类,而不是他本以为会在地下城看到的怪物。

  开门声险些让塞缪尔跳起来,一个十多岁的女孩子走进门,直直向他走来。塞缪尔防御性地贴平到了墙上,满手是汗,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女孩停在了他旁边,从床下抽出一个凳子,坐了上去。

  “你今天还好吗?”她轻声说,“我很好,妈妈。”

  妈妈?

  塞缪尔向床上看去,有心去看,那真是个女人。他仔细地扫过周围的病床,吞吐不定的烟雾中一个个都是女性的轮廓。

  士兵在外面,女性在地下城里面?她们是什么人?红桉县明明没有失踪人口……等等!塞缪尔猛地想起附近还有个小镇,他偶尔也会去那里收些药材。据说这次最开始的战斗就出现在鹿角镇,那里的情况比红桉县严重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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