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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仙_第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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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景年猛地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紧:“公子!你这又何必呢,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你这是以胆搏命啊!”

  印云墨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背,“这里四下无人,不用这么紧张……好啦,算我失言还不行么。你再说说,瑞王、泰王与平王最后怎样了?”

  左景年担心他再出惊人之语,言简意赅地答:“瑞王以谋反论,斩于宫外午门;泰王、平王问附逆罪,削去爵位,流放南疆,后死于疫病。”

  “加上早年病夭的太子,庆王果然扫平了通往九五至尊之路……”印云墨静静说道,嘴角依旧噙着微笑,“左大人,你知道蛊吗?”

  “蛊?虫皿蛊?”

  “不错,就是将各种各样的毒虫放在一个罐子里,不给它们食物吃。这些毒虫为求生存,就必须吞噬其他虫子以果腹,互相厮杀到最后,剩下唯一的一只,就是最狠、最毒、最强壮的蛊。它蹲在无数残肢断臂上高唱胜利,却不曾想到的,它所盘踞的宝座,也不过是一个被人拎在手里的、陶土捏成的罐子而已——你说,这像不像历代皇宫里的帝位之争?”

  左景年怔住,随即恨铁不成钢地喝道:“公子!”

  印云墨朗声大笑,“说笑而已……好啦,不逗你了。”

  左景年无声地叹口气,“公子,你若肯将这性子改改,我看皇上未必就会——”

  “天晚风凉,回屋吧。”印云墨打断了他的后半句话,转身走上庭院台阶。

 

第10章 水落骸出前言悟,梦惊鬼语软香消

  皇帝准了咒禁博士陆名延的奏请,遣人连夜将那些挖掘出的猫狗和宫女寄奴的尸体火化,又召了一批高僧来念经超度。

  镜湖也在短时内被迅速排干,打算重新填土,种上一片从各处临时移植来的百年桃林。

  水涸后,在场的紫衣卫见湖底淤泥中历历若有异物,仔细查看,竟是零散的人骨遗骸,怕不下数十具。

  皇宫建成百余年,每年总会在那雍容肃穆的平静下,莫名地消失掉一些人,有宫女太监,有侍卫,还有些甚至是妃嫔,这已是人人心知肚明,却不宣于口的秘密。

  就连印暄心底,也是知晓几分端倪的。这是皇宫里的生存法则,即使他贵为天子,也难以改变。因而听完禀报,他也只是默然挥退侍卫,让他们继续填土。

  在这座皇宫的每一处角落,廊底、树下、井中……甚至就在足踏方寸之下,是否都如镜湖底一般,堆叠着无数不为人知的骸骨与冤魂?印暄望着脚下质地密实、颜色纯青的铺地金砖,不禁有些失神。

  空无一人的殿中,少年清冷诡秘的话语仿佛自十多年前的夜风中传来,在他耳边幽幽飘荡:

  “这宫里的怪物可多了,除了狼,还有虎、有豺、有蛇,还有……鬼。”

  “你怕不怕鬼?”

  “在宫里长大的人,没有不怕鬼的,你现在不怕,以后就怕了。”

  印暄第一次感到,深藏在被他定性为荒唐放诞、不着边际的六皇叔那双漆黑眼睛里的,其实是一种早慧的睿智与看透世事的凉薄,即使那时印云墨还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

  ——或许他早就意识到了,只是始终不愿承认而已。

  待邪术破解、真凶落网后,该如何处置那人?是继续囚禁在清曜殿,还是押返地牢,或者干脆杀掉一了百了……印暄忖思着,无意识地转动左手拇指上的一枚精巧的墨玉扳指。这扳指乃是先帝所赐,他从未离身。

  渐渐地,他觉得莫名烦躁起来,连带颅内也开始隐隐作痛。

  罢了,到时候再做定夺吧!年轻天子决定先将此事搁置不提,不觉舒了口气,步出御书房。

  入夜的熙和宫灯火通明,宫人们手捧汤药、茶水、洗具等来来去去,甚是忙碌,却一个个屏息蹑足,不敢稍发声响,唯恐惊扰到病情刚刚有些起色的慧妃娘娘。

  慧妃面白唇青、容色憔悴地倚在床头,由杳儿服侍着喝了小半碗米粥,虚弱地推开碗,“好了,都下去吧,我累了,想睡一觉。”

  杳儿端着盘碗跪安:“娘娘好眠。”

  “等等,”慧妃忽然叫住她,“让他们别走远,就站在殿门外……不,在帷帘外候着,不许发出一丁点儿声音……我要他们随叫随到。”

  “奴婢遵旨。”杳儿脚步轻盈地退去。

  片刻后,慧妃听见衣衫摩挲的轻微声响,隔着帷帘隐约可见两排侍立的宫人,这才稍微安心地阖上双眼。

  这一觉也不知睡了几个时辰,慧妃从纷杂的梦境中惊醒,只觉胸闷气短,心悸不已地叫了声:“来人——”

  帷帘被悄然掀起,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在床沿响起:“娘娘有何吩咐?”

  慧妃用手背擦拭额上冷汗,有气无力地道:“奉茶。”

  “可奴婢没有手,如何奉茶……”那声音略一停顿,继而道:“娘娘又要责罚奴婢了吗?”

  慧妃大惊失色,猛地撑起身看向床边——只见一颗长发飘蓬的人头悬浮在半空中,正朝她露出阴森慘恻的笑容,颈子下淅淅沥沥地拖着一串长物,定睛看去,竟是血淋淋的心肝脾肺肠!

  “啊——”

  夜深人静的熙和宫,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恐尖叫。

  一干宫女太监冲进殿门、掀开帷帘,赫然触目的是一大滩血泊,与血泊中的无头尸体。

  惊叫声如同拔地丛生的利剑,刺穿了熙和宫上方的夜空。

  清曜殿。

  值岗的紫衣卫正在更深露重的秋夜里一边熬时间,一边期盼下一班快来接岗,好早点回到和暖的被窝里睡觉。

  庭院中一阵风叶鸣廊,忽然现出个披头散发的白影,衣裾飘飞地朝他们奔来。几名紫衣卫吃了一惊,纷纷抽刀出鞘,厉喝:“什么人?!”

  那人手指紧拢着素白袍襟,瑟瑟发抖地答:“别动刀,是我。屋里太冷,能不能劳烦帮我添盆火炭?”

  守卫们看清来人,顿时心弦一松,收了刀,感同身受地道:“可不是,还没入冬呢,就冻得连脚趾都麻了,这鬼天气!”

  “你先回去,我叫宫人准备火盆。”左景年用例行公事的口吻道。

  不到一炷香工夫,他手提一盆烧得正旺的火炭进入内殿寝室,将盆放在地上,快步走到床边,“公子,你是有话想跟我说吗?”

  印云墨裹着一大团棉被坐在床上,笑道:“左大人与我越发心有灵犀了。”

  左景年脸颊微微一热,“公子又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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