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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亡经_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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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 受了刺激,昙奴也不和她一般见识。真要比谁惨,她能惨得过她么?转转不过是一时乱性失了身,自己苟延残喘等同废人。说起萧朝都,其实多少能够感觉到他对她 有好感,可是她这样的身体,怎么同别人谈得那么长远!还有莲灯,她的处境未必比她们好。她一门心思要报仇,这次弄得满身伤,就算侥幸躲过大理寺的盘查,以 后再想得手,恐怕也不那么容易了。

两个人躲在屋角后长吁短叹,为各自的命运忧伤。蹲守了一阵子,怏怏散了,连国师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也 是注定了要遭难,莲灯失手的当口转转招惹了齐王,弗居可以假冒莲灯骗过大理寺,但是转转的问题就很难解决了。齐王一觉睡醒发现那个西域姑娘不见了,枕上只 余几根蜿蜒的长发,当即拍案而起,命长史彻查,据说是为防止大历皇室血脉外流,必须将胡女扣在王府,直到三月之后确定未受孕为止。

还是放舟神通广大,国师虽然找他的茬,依旧阻止不了他顾全莲灯的心。他得了消息便撂下手上的事赶过来,那时太阳将要落山,行色匆匆进门,把探来的消息详尽阐明,然后看了转转一眼道:“齐王的人四处打探你,过不了多久就要到了。转转小娘子,这回你惹上大麻烦了。”

转转羞愧得胀红了脸,因为无地自容,咧着嘴又要哭,被昙奴一巴掌拍开了,“什么时候了,快想办法吧,还有空哭!”

莲灯直觉大难将至,大理寺那边未必这么简单就糊弄过去,如果再加上齐王的势力,她们在中原还怎么立足?她喃喃道:“躲不过,迟早得回敦煌。转转究竟怎么打算?要跟齐王走么?”

转转立刻说不去,“疑心我要偷他大历的龙孙,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要是进了齐王府,性命就堪忧了。胡女向来被人当成玩意儿,万一把我关起来,王府的妻妾联合欺负我,我没有功夫自保,这一分开你们可就再也见不着我了。”

放 舟心焦的是她们没有弄清眼下的形势,不单是转转的问题。齐王上元节也在李宅,莲灯名义上是转转的女使,既然要把转转带回王府看管,那么莲灯肯定要同行。如 果换昙奴顶替,不说昙奴的身体经不住,万一同李宅有往来,事情就穿帮了。可如果让转转说莲灯已经离开,齐王倒未必上心,只怕会引起大理寺的怀疑,转转从偷 种的变成刺客同伙,那处境就愈发的不堪设想了。

☆、第34章

莲灯还得央求放舟,“阿兄替我们想想办法吧,火烧眉毛了,如何是好呢!”

放舟对插着袖子叹了口气,“既然不愿意从了齐 王,那就只有谎称你们已经搬到别处去了。我让弗居先抵挡一阵,躲过了这一劫后换个地方。我和弗居曾经商议过,你们留在云头观怕不安全,可惜不得国师首肯, 后来就作罢了。这次是没办法,国师回了神宫,我们只有先斩后奏,若国师责怪,我一个人来承担。”

转转眼泪汪汪看着他,有千言万语 也说不出来了。人生就是这么无奈,一个转身,原本快到嘴的肉飞了。就像看上了一把桂花,别人给你两根蒜一样,充满了死不瞑目的忧伤。所以她察觉了国师和莲 灯有风吹草动,立刻像个鬼魅一样蹲在莲灯床头念叨,“人活一世痛快最要紧,是你的东西千万不能放手,不是你的,只要喜欢,抢过来也要变成你的。”莲灯嫌她 烦,把头埋在被褥里不听她的,她坚持不懈把她的耳朵挖出来继续说,简直就像临终遗言。最后莲灯支撑不住了,连连说好,她才就此作罢。

所以春官代表了她青春年华全部的痛,她有多喜欢他,就有多讨厌那个横插一脚的齐王。

莲灯没有转转那么丰沛的内心,她只知道灾难来了,一件一件去克服它。放舟愿意帮忙,她感激涕零,说了很多客套话,放舟大手一挥道:“你我不必见外,帮你就是帮我自己。况且我和转转也有些交情,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落难。”

他转身出去同弗居商议,回来的时候见三个女孩都是呆呆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放心,这里是弗居花了三年掏出来的,外人找不到。我也命人知会冬官了,他在城外有一处别业,安排你们去那里,只要不走漏风声,大理寺和齐王都不会贸然动神宫的人。”

昙奴长长舒了口气,“如此最好,只是不经国师同意,不知会不会出乱子。”

放舟看她一眼道:“只要把莲灯安置妥当,国师定不会怪罪的。”

他既然表了态,众人当然深信不疑,于是“话又说回来”,昙奴表示:“齐王若能答应让你做夫人,其实也可以考虑一下的。”

转 转说起他就脸色发白,虽然齐王举止还算斯文,相貌也能入她的眼,但忆起当时,所有的一切又都称得上不堪回首。她平时酒量很好,坊间装酒的小坛子,一个人解 决不在话下。可是昨天不知怎么回事,才喝了两盏就不行了,百爪挠心浑身冒火,看见齐王就觉得他分外甜美可人,结果脑子一热,把他给正法了……现在想来有点 奇怪,倒像是中了媚药似的,反正她力大无穷,齐王半推半就,事情就那样发生了。过程当然是惨烈的,以至于现在提起那个人都有种恐怖异常的感觉。

莲灯对昙奴的话很不认同,“什么夫人,不就是小妾么!转转为什么要去当小妾?她应该找个爱她的郎君,两个人举案齐眉地过日子。”

昙奴一直在定王帐下卖命,身边也多是赳赳武夫,耳濡目染久了,似乎很看得开,“男人不都喜欢小妾么!再说夫人和一般的侍妾不同,也算是有品阶的,将来生了孩子,也可以分得王爷家产,到时候转转就是有钱人。”

莲灯大皱其眉,“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你们好自为之。”

放舟在一旁听着,露出很赞同的表情,调过眼对莲灯莞尔,看得莲灯心头一蹦。

昙奴又兀自嘀咕起来,“说不定齐王还没有娶亲呢……”

放舟却一盆凉水浇了上来,慢声慢气道:“娶了,王妃是望族韦氏的后人。你们常在西域,可能不了解情况,这么同你们说吧,大历定鼎中原以来,韦氏出了三位皇后,衔恩尚主①者十余人,是不折不扣的皇亲。”

这么说来可算天作之合,几个人面面相觑,一派绝望。

放舟掖着两手复一笑,“不过这种皇室联姻通常都是表面文章,真正夫妻和睦的不多。若是跟了齐王,以转转小娘子的聪慧美丽,当上宠妾还是大有希望的。”

转转泪水长流,一连串的“我不干”吓坏了室内的人。外面隐约有说话声传进来,放舟忙示意她收声,众人屏息听动静,果真是齐王府的人来了,粗声大气的,像抓捕逃犯似的责问借居在此的胡姬到哪里去了。弗居道:“不巧得很,今早报晓鼓刚响就离开了。”

豪奴大为不悦:“去了哪里?可是你将人私藏起来了?齐王殿下要拿的人,你敢有意包庇,抓你上刑部问罪。”

弗 居的话不急不慢,但是句句铿锵有力,“这里是红尘之外的清静地,贫道因见小娘子们无处容身,才发善心收留的,如今好人做出错处来了?小娘子们去了哪里贫道 不知,修道之人不问来处不问归途,半路上行方便罢了,小娘子们来去自由。我说她们已经走了,诸位若不信,大可以在观里搜上一搜,若找得到贫道任你们处置, 但若是找不到,那么贫道就要去御史台喊冤,连你们的齐王殿下一块儿告!”

这话一说最后不知怎么收尾,反正只听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渐渐归于平静,想来那些人已经走了。

莲灯长吁一口气,压声问放舟,“他们会不会派人监视道观?”

放舟点了点头,“所以我说要走,再晚不单是齐王,大理寺那边恐怕也要横生枝节。弗居是个懒散人,近来打搅她太多,这么下去她会发火的。”

众人知趣,连连答应。莲灯因国师那瓶药已经好了很多,试着撑一下,勉强可以活动了。让昙奴和转转把她搀起来,虽然伤口依旧痛不可遏,但和保命相比根本不算什么了。

放 舟安排了下去,避开齐王眼线从密道离开。坊间停着一辆平头马车,趁着夜幕将至奔跑起来,赶到城门上时,正值门禁关闭的前一刻。长安城防太严,进出胡人皆要 查明身份,莲灯起先因伤脑子转得慢了些,等到禁军盘查时才发觉事态不妙。可惜想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将过所递了上去。

所幸这关是好过的,她们出城后顺着放舟指点的方向前往冬官别业,跑了不多远,见云幕之下有片屋舍,门楣两侧挂着灯笼,看上去像精怪故事里的女鬼幻化出来的宅邸。

进门时放舟和冬官都在,冬官的长相脾气和他的官职很相衬,千年寒冰一样的面相,几乎不怎么笑。但见过莲灯两次,碍于国师的面子,对她们还算客气。转转是个好了伤疤忘了疼的,悄悄挨在莲灯耳边嘀咕:“这个冬官长得白白胖胖的,可惜不会笑。本来像糕团,现在像雪人。”

莲灯怕她的话被人听见,狠狠剜了她一眼,转转缩着脖子吐吐舌,朝她扮了个鬼脸。

既然到了这里,便一一安顿下来。冬官向她们揖手,“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吩咐家仆。神宫的贵客,到我这里亦是贵客,万事不必客气。”

莲灯忙拱手道谢,送走了冬官,便让转转和昙奴回房休息。她也算熬得住,在马车上颠簸半晌没有叫痛,放舟在旁看着她,低声道:“李行简的事,你打算如何处理?”

她想了想道:“等我伤愈,我想再试一次。”

放舟闻言蹙眉,“谁也不是傻瓜,既然第一次杀不了,就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如今城内风声鹤唳,就算你行刺时易了容,身上的刀伤怎么隐藏?你要在长安行走,随时都得做好被擒获的准备。”

她沉默下来,隔了好久望向他,“那我只有回敦煌一条路了么?其实我自己也想过,现在这个当口,李行简定然比以前更警惕,莫说他的身,就连他的府第恐怕都不容易接近。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静下心来等,等上一年半载。可是这么长的时间,我担心会有闪失。”

放舟没有应她,春日风大,呜呜钻进檐角和椽子底下,从每一个中空的角落挤进来,声势惊人。放舟只是看着她,她在灯下有种宁静的、安居乐业式的美,仿佛遭受的一切痛苦对她来说都是烟云,甚至挨的那一刀也已经忘记了。

他 曾经听老人说过三岁定八十,那时候并不真的相信这句话。他一直以为人会随着环境改变,不断磨砺棱角,或者成为一块璧,或者成为一块面目模糊的瓦砾。现在看 到她,这些年来一点都没变,至少在他认识她的几年里依然如故。有时看着她,会莫名想起第一次见到她时的情景。她和她的母亲站在阀阅底下,被几个家奴挡在那 道朱门之外。她牵着母亲的手不哭也不闹,眼神坚定,表情平静,那时就是一块顽石。

他虚虚笼着拳头放在桌上,下了狠心似的说:“我替你办妥,不就是一个御史中丞么,易如反掌。”

莲灯抬起眼,想也没想便道好。

放舟酝酿了半天的激愤,却被她一个字打得灰飞烟灭了。他以为她总会客套一下,比方说两句不忍连累你之类的,没想到居然连拐个弯都嫌麻烦。他惊讶异常,忍不住扬起声调嗯了声。

她眨着眼睛道:“我说好啊。不过你先告诉我,我应该用什么作为交换。如果我能够承担,我们就成交,如果我支付不起,我也照样感激你。”

放舟郁闷的地方不在这里,“国师说为你报仇,你为什么没有答应?”斟酌了一下笑起来,“难道同他见外,把我当作自己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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